中坑古道拥有绿草如茵的草原美景。
双溪乡的中坑古道是一条沉寂已久的古道。三年前,我读刘克襄先生着的《北台湾漫游-不知名山径指南》,初次认识了这条古道小径。书里提及,1982年,前辈谢永河先生从枋山坑山下山时,与友人试探沿着中坑溪往下游走,无意间发现了这条已被废弃的古道。
这条古道被发现之后,竟又沉寂了20年之久。几年前,刘克襄先生探访这条古道,他从中坑溪的下游往上走,走到半途的梯田草原,因后续的山径隐密不明,而放弃继续上溯寻。
这几年来,这条古道依旧被遗忘在山林里,网络上未见任何关于这条古道的登山记录。对我来说,这条古道似有若无,所以没有留下特别的印象,也不会有想要探访的念头。
直到今年九月初,蓝天队江启祥队长与同几位山友,重新打通了这条古道,绘出古地道图,重现这条古道令人惊艳的面貌。参与这次踏查的山友mori兄如此叙述他的发现:“...层层下降的大梯田草原,此处占地非常辽阔,爬山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叹为观止!”mori兄走过无数的山林古道,会出此言,令人感到惊奇,而当年谢永河先生初走这条古道,也曾这么形容:“见到下游溪边毗连片片绿地,形成大小不整齐的梯田,以为有田就有人耕作”、“如此经过几十亩田地,结果依然是有田无人。”如此奇特的景象,且又是一条历史古道,就触动了我想要一探的情怀。
中坑古道。
依据前辈们的踏查资料,今天我来到了双溪乡盘山坑产业道路外柑脚高分电杆#45处,展开中坑古道的旅程。电线杆旁,有条叉路通往溪边,溪岸正有两辆怪手在溪床进行河川整治。
来到溪边,便望见下游不远处有一座古桥,透露了古道的讯息。先走往参观古桥。桥身已重铺水泥,两座桥墩是砂岩砌造的,古味盎然。
寻找渡溪点时,操作怪手的工程人员向我挥手示意,随即用怪手将岸边两块大石推入溪中,让我踏石过溪。过溪后,沿着溪岸的土石路上行。不久,越过小溪流,土石路续通往附近的中坑2号民宅,古道则是越溪后,再越溪,沿着溪流左岸边上行。
不久,抵达一处柚子园,两片大铁门敞开未关,进入后,左侧铁门旁的草间,有一座小土地公庙,当地人称为水尾土地公。庙身古朴,墙面刻字多己模糊。mori兄的行程记录提及,双溪乡志记载这座福德祠修建于明治38年(1905),已有百年以上的历史。
小径穿过柚子园,中秋节已过,树上仍然有未采收的柚子,果实已黄,地上也有散落的残果。过柚园后,野姜花夹道,花香扑鼻。草地及泥土有些湿泞,应是昨天山区有雨所致,裤管染湿不少。
过姜花草地,抵达溪谷,踏石溯溪一小段,古道越溪至对岸,沿途仍见柚子园。自土地公庙前行约行15分钟,抵达了今天遇到的第一处溪岸梯田草原。果然如前辈山友所形容,没想到这不起眼的中坑溪上游溪谷,竟隐藏着如此一片碧草如茵的梯田草原。
昔日的中坑先民就利用山泉及溪水,将河岸谷地辟为田亩,耕作范围逐渐扩大,而随地形而在坡地辟出这么一块块不规则状的梯田。
这梯田层层,数来约有七、八层之多,如此山中良亩,竟已废耕多时,尽成草地,只有石块砌成的驳坎,横卧草地,仍伫自坚守岗位,将草坡切成层次如梯。山谷静谧,晨气鲜芬,一溪清潺流水,伴着这片绿野山谷,此身此心整个的融入此景此境。山界有句名言:“登高非避世,到此息尘心。”正足以形容此刻心情。
这里景致优美又幽静,宛如桃花源地。然而原来住在这里的中坑住民,却因耕作辛苦,迫于生计,在几十年前就放弃了这片美好田亩,而形成有田无人的奇异景象。如此看来,桃花源虽是心灵的归宿,却未必适合现实生活。
走在草地上,忽然瞥见左侧草丛旁有异状,定睛看,竟是三头水牛,两大一小。它们早就注意到我了,神情紧张的警戒着盯着我。它们的姿势,与20几年前谢永河前辈所叙述的场景如出一辙,水牛采立正姿势,脸色透露出惊奇之状。二、三十年来,这里的水牛,很少看见人类,所以才会如此神经紧绷的警戒着。
我缓步离去,以避免它们因心慌而肇事。跟着登山条,越溪至右岸草地,续向上游方向前行。古道至此,一分为二,一沿主流溪岸,一循支流溪岸,至上游再度会合。我没有注意到右线,于是跟着主流溪岸的登山条前行。
一路上行,沿途两三、次穿越溪流,古道时而贴近溪流,时而绕离溪谷,一路不时遇见废弃的美丽梯田草原隐身于林间或溪畔,令人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溪流有小潭,鱼群悠游,再再令人陶醉而欲罢行程。
在隐密的林中,忽逢整片草地,见一排排人工堆砌的层层梯田驳坎,偶尔又遇数块巨石横卧草地,惊艳之余,也神情恍惚,以为在原始的浓密森林中,遇见了类似马雅遗址的文明遗迹。
就这么走了一个小时,行抵一处草地时,看见了此行唯一较完整的石厝遗迹。石头砌造的门柱及门楣依旧在,墙垣只剩残半,被树藤草蕨所盘占。屋主早已迁离多年。
续行,又独自在山中走了40分钟,抵达古道左右线会合处。接着,来到中坑古道途中最后一处草原。从草原上眺望中坑头鞍部。山头看似不远,但根据资料,还须四、五十分钟的路程。于是在此地用餐及休息,躺在草地,享受阳光绿地。
如果仅以踏青为目的,这处草地是理想的终点及折返点。这里自成一片天地,没有水牛活动的踪迹,青青草地,可以来个小憩,或坐观青山白云,即使做日光浴或在草地裸奔,都不必担心会过于惊世骇俗。若选择继续前行,则后续的路段就只能靠古道情怀来做为前进的动力或意志力了。
续前行不久,古道越溪之后,山径明显转陡,爬来渐感辛苦,频频休息。独行在这片幽僻冷清的古道小径,一步步踏踩着前进,脚下草间犹可看见零零星星的旧石阶残迹,古道荒废久矣。忽然,林间响起淅沥声,雨滴穿林而下。
穿起雨衣,继续前进。这突如其来的阵雨反倒激起一股意志力,奋勇向上爬。耗费了50分钟,终于抵达中坑头鞍部下方的一条废弃产业道路。这条道路是从坪双公路(北42乡道)豹子厨附近开进来的。抵达这条道路,取左行,只走几公尺,就见右侧一条山径,可续爬往中坑头鞍部。
我先休息一会儿,走一段产业道路,从草丛空隙处俯瞰中坑溪谷,寻找我走过的路线,却只见一片浓密绿荫,丝毫不见隐于其间的美丽梯田草地。若不缘溪行,且忘路之远近,怎有机会闯进桃花源呢?
最后一段山径又是急陡坡,爬来颇辛苦,但已不构成阻碍。5分钟后,我爬上了中坑头鞍部,抵达中坑古道的终点。鞍部是四路山径交会处,可右往枋山坑山,可左往北豹子厨山,而越过鞍部,就是枋山坑古道,可通枋山坊及阔濑,途中又有支线可越岭往火烧寮及平溪。
鞍部有一座小土地公庙,名为福安宫,又称水头土地公,门楣刻着大正十一年(1922)。鞍部立有一块矿务课675号基石,而最奇特的是这里也有一块大正元年(1912)竖立的方向碑,碑面依方向分别刻着北顶双溪行、南往阔濑行、西石碇行,足见此地曾经是重要的古道交会路口。
从中坑头鞍部附近的废弃产道俯瞰中坑古道。
mori兄和蓝天队江队长即推论,清朝时代安溪茶商所出来的淡兰古道,行经双溪乡的路段,极可能就是通过中坑头鞍部,再出盘山坑。这种推论合理而且有根据。我查阅明治37年(1904)出版的《台湾堡图》,中坑头鞍确实是这附近古道的一个重要的交会点。
这里也是昔日石碇堡、三貂堡、文山堡的交界处(枋山坊山是界山),鞍部以北的中坑、柑脚属于三貂堡,以西的火烧寮属于石碇堡,而以南的枋山坑、阔濑属于文山堡;大正元年时,在此地竖立这块方向碑,大概也兼有做为界碑的目的。
我终于顺利走完中坑古道,第一眼看见中坑头鞍部这座古朴的福安宫时,顿时就忘了这整整三个小时的登爬疲意。这座小土地公庙的对联,对经常探访古道的山友来说,并不会感到陌生,不少古道的土地公庙都写着同样的这句话:
“白发知公老,黄金赐福人。”
谁是“福人”呢?土地公没有显灵明说。我猜想,能够长途跋涉到这处鞍处的山友,大概都是所谓的福人吧!?古道沉寂已久,土地公寂寥多年,何来黄金可赐福人呢?惟有山间清风,岭上白云而已。身体健康,心境平和,大概就是土地公赐给山友的黄金吧!?
循着原路下山,原本还打算走中坑古道右线下山,但今日的路程,体力负荷已过量,回程不宜再走陌生的路线,而我对古道左线的清淙溪水及梯田草原仍念念不忘。这时天气已放晴,于是仍走原路,找一清溪佳处,沐于溪,与鱼游,然后咏而归。
【联合新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