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湾里讨水蕨
一直以来,婺源的方言称摘菜为“讨菜”,称摘水蕨为“讨水蕨”。每逢春夏时节,我总喜欢带着家人,提着篮子,到月亮湾去讨水蕨。
连续下了几天的雨,今天总算放晴了。恰逢周末,借着下乡探望父母之名,我和妻儿又来到了老家石门村,来到月亮湾自然保护小区那片老树林。
月亮湾自然保护小区离县城不到5公里,总面积约2平方公里,由林地、茶园、农田、菜地、河流组成,主体是形状极似一轮弯月的洲滩,森林覆盖率约30%。紧靠村庄的树林,几十年来受到了村民的呵护,高大的古樟、槐树、板栗、杨树、杉木等多树种混交,形成一片茂密的树林,是迄今为止发现的世界最大黄喉噪鹛繁殖地。
虽然黄喉噪鹛在这里繁殖后大部分迁徙了,但树林里依旧是鸟语欢声。一个从深圳来的摄影爱好者在耐心蹲守黄喉噪鹛哺育幼鸟的场景,一对新人正在摆出各种姿势拍摄美丽的婚纱照,一群小小子在玩着打仗的游戏,不时传来一阵追逐嬉闹的叫喊声。夹杂生长在草丛中的水蕨,有的才刚刚长出嫩芽,拳曲状如小儿握拳,笔直地挺立着,像一只只嗷嗷的幼鸟在巢中待哺;有的叶片已经展开,锯齿形似孔雀开屏,服贴地舒展着,像一面面绿色的旗帜在风中摇曳。
“快点讨啦!”迎着久违的绿意,吸着泥土的清香,陶然自醉的我被妻子的催促声惊醒了。
水蕨好吃不好摘。那一大片一大片招展着的都是老叶,刚长出嫩芽新叶的水蕨却零零落落。采摘时要不停地弯腰、低头、下蹲,在草丛中仔细地搜寻。找到后,用手探进根部,轻轻一掐,水灵灵的水蕨才会安详地躺到你的篮子里。摘的分寸要把握好,老了白白耗费力气又影响口味,嫩了肥硕茎干没摘下来又令人惋惜。由于轻车熟路,经验丰富,加上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便摘了满满一篮子。在河里挑拣洗净后,就迫不及待地回家交给母亲烧炒了。
水蕨是蕨类的一种,属国家二级保护植物。一般3月下旬萌发,一直到仲夏后还能采摘食用。据《本草纲目》记载,水蕨不仅可以做菜,药用价值也很高,具有明目、清凉、解热、利尿、治痢等药效。其幼嫩的茎叶不仅味美,还可治疗血尿、肾炎、高血压、头昏目痛等症。其实怎么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讨水蕨时的那种回归自然的感觉,那份不劳而获的心情。
“蕨含春味紫如椽,酒入春风浪似山。”不一会儿,母亲便张罗出一桌丰盛的菜肴,其中那一盘素炒的水蕨最受欢迎了。炒熟的水蕨,观之青翠如玉,娇嫩如水,食之味道清新,甜中带涩(水蕨越嫩涩味越淡),有一股大自然的浓郁气息,三下两下就被一抢而空。虽然没有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热闹,一家老少却也其乐融融,春意盎然。
父亲患脑栓塞已六年有余,庆幸的是还能基本自理。为促进他的康复,吃完饭后我照常做起了“功课”,听他讲小时候的事,讲过去村里的人和事,尽管听了无数遍,我仍然认真地倾听,不住地点头。
父亲出生于1934年,九岁丧父,之后就挑起了家中的重担。在家务农六十年,含辛茹苦养育了七个儿女,省吃俭用建造了三栋房子,尝尽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现在已是四世同堂。本该“退休”好好享几年清福,却因一场大病而行动不便。用他的话说,“年轻的时候条件苦,想吃没得吃,想玩没得玩;现在条件好了,却有吃不能吃,有玩不能玩”。
说起月亮湾的那片老树林,父亲总是非常自豪。那是1961年的正月,生产队为了保护洲滩,组织他们这些社员栽种的。其中板栗树还是他们自己育的苗,这样既使树种多样化,又让后人有“利”可得。人工造林后,村里人把这片树林当作自已的家一样来呵护,枯枝败叶都让它烂在林里,从不进村。要不,哪有今天这么多全国各地的人来拍黄皮鸟(村里人对黄喉噪鹛的叫法),哪有今天我们这样随时都有野菜“讨”的天然菜园。
“哦,原来是你们种的人工林,我还一直以为是天然生长的呢!”
我似乎突然明白了婺源方言称摘菜为“讨菜”的含义了。菜是大自然给我们的“施舍”,虽然菜园里的菜是自己种的,林里的野菜是自然长的,但是都一样离不开自然环境的孕育。难道我们不应该以一种“乞讨”的心态来对待大自然的“施舍”吗?
有了乞讨之心,才会有感恩之情,才会懂得怎样去珍惜前人留给我们的一片绿荫,才会懂得怎样去保护上天恩赐我们的一方环境。
珍惜绿荫,保护环境。让我们接过前人的接力棒,一起留住这一方美丽的水土……
江西省婺源博物馆副馆长 俞青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