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想起你

 ——怀念余光中先生

    前段日子，从东南远道而来的雨与这山这水很是缠绵了一番，走时磨磨蹭蹭颇叫人不喜。好容易这会儿放晴，却见窗边几片将落未落的叶已不见，竟是被这风毫不留情地吹落了。

    看着两楼间直挺挺的枝干，想起它前不久失去了最后的陪伴，想起它曾经庭有树葳蕤的繁盛，心中生出些许惘然，或是有些思旧的缘故。

    一张不知从哪翻来的旧报纸，打头“余光中在台逝世”的醒目标题让我眼前又浮现那道瘦瘦高高的身影。总觉得他会一直在那讲台或是方桌后，配身熨烫妥贴的衬衣西服，简单不去文人风流。而今，白报纸上那行大字真真是应了先生一句“下次你路过，人间已无我”。

    每个人想起先生，就想起乡愁。那个卑微地乞求古大陆寒流掠过的游子，那个早早离故土而去的顽童，不论辗转何处，心中总怀有一份保留的归属感。他与他的桑梓之地，八十九载光阴不负，三十年隔海情深。于美求学、于港任教、于台定居，走过莽莽苍苍，远涉重洋，直至走近那方矮矮的坟墓，他还期待着回到长江黄河，与我汉魂唐魄同在。

    这月光仍是少年的月光，九州一色还是李白的霜，这景便在我脑海中，叫我想起你。若有一日阁边听雨，不自禁去嗅嗅，闻闻，摸摸时，我会想起你；若霞又红过一个黄昏，莲又开过一个夏季，被这妖艳殉情所惑时，我会想起你；若再遇烟雨、六月、杏花，回味这六个方块字交织出赵家天下还是米家山水时，我会想起你；若今生今世，再听到那忘情的哭声，悲喜之时，我会想起你。

    我会想起你，在银色的月光里。我想起你时，想正温一壶月光下酒，想李白啸三分成剑气，绣口一吐成就半个大唐。我想起你时，想正徜游于梦里水乡，交识三两五陵少年、江南人，或奔走入蜀，相逢一班川娃儿，笑闹中想起你的过往。

    “这是最纵容最宽阔的床，让一颗心满足地睡去。”守夜人最后的念念不忘，不过“回乡”二字。这世世代代的乡愁啊，究竟何时才是尽头？

    吁，海深千尺不止思乡之情，万水千山难阻寻根之路。前尘隔海，古屋不再。

    老先生，回家了。

                                                                        吉林大学   向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