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问:大诗人小文人
发布时间:2021-09-08 08:09:57
寻访人物:宋之问
寻访地理:汾阳市小虢城村
宋之问,是唐朝著名大诗人,历史上认为他在格律诗上具有开创之功,可以与写古体诗的苏武、李陵比肩。《旧唐书》上说是虢州弘农人,《新唐书》上说是汾州人,一般来说,《新唐书》修史条件较好,采用史料范 围也较广泛,可信度比《旧唐书》稍高,所以后世一般都认为宋之问是汾阳人。
一个天才的诗人一个无名的同乡
唐朝在以后的年代里,被称为“诗唐”,诗人是那个庞大帝国的骄子,做一个诗人,优秀的诗人,也许是那个年代的最好选择。李白、杜甫、王勃……都是这个盛世的宠儿,后世景仰的天才。
我们同乡宋之问的才华也因此有了充分展示的舞台。他弱冠知名,善五言诗,当时“无能出其右者”,20来岁就中了进士,在文学史上,是个对格律诗最终形成有过大贡献的大诗人,但是寻访这样一个天才的诗人,并不容易。
一直想早一点去,但多方打听,仍然不能确定宋之问到底是汾阳哪里人,直到汾阳市史志办的冯主任肯定地告诉我说,宋之问故里就在汾阳小虢城村,我才确定了要去的地点。不过冯主任同样肯定地告诉我,说什么遗迹也没有。
只有一位汾阳籍的同事依稀记得,他们小时候跑步,曾经路过个封土堆,那里的老人们说是历史上一个姓宋名声很不好的一个人的坟。只是,早已不记得是在哪里遇到,或者根本就是记忆和他开的小玩笑。
抱着一丝希望,在一个雪后的日子里我们驱车来到了小虢城村———一个位于307国道旁的村庄。村里的人对我们的到来感到迷茫,对宋之问这个名字同样感到陌生,于是指路让我们去村委办公室里询问。
经过一个看起来年代久远而破败的戏台,穿过同样有些摇摇欲坠的门洞后,我们来到了村委办公室,但显然,正在通过电喇叭催促村里人交固定电话费的村干部,对于那个古老的前辈也是一无所知。
这个2000多人的村子里,宋姓人家已经寥寥无几,也并没有什么可以证明他们与宋之问有亲缘关系。能用来追寻古人踪迹的,也只留下了我们看到过的戏台和门洞。
临走时,村干部建议我们上门洞去看看,因为上面有一个古时传下来的石碑,或者与我们想要追寻的有所联系。遗憾的是,尽管碑文经历了风吹雨淋后字迹大多模糊不清,但是仍然可清晰地看到落款上的乾隆二字。
门洞下孩童在肆意嬉闹,不远处国道上汽车来往奔驰,门洞之上的我,如何也不能把眼前的景象与那盛唐诗人的文采风流相联系。
千载之后,或许真的只能从书中,去触摸宋之问的荣华与落寞。
一个出众的文人一个卑微的小人
在新、旧《唐书》里,宋之问的传记都在《文艺》或《文林》里,这就表示,他之所以能在历史中占有一席之地,主要凭借在文学上的才华和成就。在历史上群星璀璨的文人群体里,依然显露头角,这是宋之问的幸运,但仅仅是文人,是个只会吟诗作对的文人,也是宋之问的大不幸。
宋之问的父亲,是个中下级的小官僚,“富文辞,且工书,有力绝人,世称‘三绝’”,宋之问和他的弟弟之悌、之逊各自遗传了父亲的一项才能,之逊善书,而之悌勇猛绝人,宋之问继承了文学才华,这是他发迹的基础,也是致祸的根源。
“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文人的千古命运,仅仅是以逞弄文辞来取悦君上。便是志高才大如太白,也难以避免。宋之问成名当时,正是武则天专权,这个“伟仪貌”的年轻人,顺理成章地被召入习艺馆,成为帝王的文学扈从。
从现在的史料中,我们不知道宋之问的理想是什么,但侍从帝王的“陪欢玉座晚”,让他感到莫大的荣耀。宋之问出身低微,能够进入帝国最上层的社交圈子,感受天子权贵对他的宠幸,这种荣耀足以让他忘记任何理想抱负,他奔走在一个个权贵门下,张氏兄弟、武氏兄弟、太平公主、安乐公主,几乎是谁当权,就投向谁,与他们出游宴乐,为他们吟诗作赋,陶醉在世人对他艳丽才华或真或假的赞美里。
醉生梦死的生活或者让人沉迷,同时也留下许多他的劣迹,因为替武则天的面首捧溺器,而“天下丑其行”,因为出卖在危难之时收留自己的朋友而“深为义士所讥”,这一切都让宋之问在千年之后,依然秽恶难近。
宋之问54岁的时候,因为宫廷政变的波及,被发配到浙江越州,在过了天命之年后,才发现了与宫廷截然不同的水乡世界,发现了应酬唱和外的简单生活。
在经历过诡谲的政治动荡,在体会了人生的沉浮宠辱后,宋之问也许为以前的作为有些后悔。史书记载,他在越州长史任上,“颇自力为政”,作诗,也不会仅仅粉饰太平博权贵一笑,能够“流布京师,人人传讽”。然而,他以前所依附的权贵们都倒下时,难道他还会有好的结局?虽然连政局中一个棋子都算不上,这个权贵身边的小人物,还是被唐玄宗以曾经依附过二张和武氏兄弟的罪名赐死在广西桂州徙所。那一年他58岁,史书上盖棺定论———“狎猥佻佞,忘君臣礼法,惟以文华取幸。”
历史的取舍
从门洞下来,我们走进了一位86岁郭姓老人的家。希望能从这个村里年纪最大人的嘴中,得到哪怕是蛛丝马迹般的痕迹。
午后的阳光倾斜着照进砖窑里,让炕上的老人被一团柔和的阳光所包裹,从他嘴里,慢慢地说出了村子里口口相传的历史,有三四百岁的城门洞,清朝搭建的戏台……只是,关于唐朝的回忆,他也只能说出三个字:郭子仪,而不是宋之问。
这似乎是一个难言的结局,故乡的后人们对唐朝的记忆,仅仅是遗憾地说郭子仪不是我们这里人,而不是兴奋地说出,我们曾经有一位举国闻名的大诗人,这个诗人曾经写出了“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这样的佳句。
其实,一个诗人能够对历史产生多少实质影响,本身就值得怀疑。即使李白、杜甫,之所以传世,更多是他们文章之外戏弄权贵如高力士时的狷狂,文章之内“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情怀。而宋之问恰恰却缺少了这些,他再有才华,也只是个遣词弄句的小文人。即使坏起来,也少了些奸雄枭雄的胆气与谋略,仅仅是个依附权贵希冀被赏赐残羹冷炙的小人———流芳百世与遗臭万年都没有他的份。
所以,这个人,已经被人们遗忘了吧,他的故事不再流传,他的坟墓已经夷平,没有人成立什么宋之问研究会,也没有人为他假造什么故址,甚至没有人为他树立一块简简单单的故里碑,这个天才而又卑微的文人,终于彻彻底底地消失了,想起狄青,神道碑依然竖立,想起郭子仪,纪念堂正在修缮———他们却谈不上真正的汾阳人———两相比较,真是云泥之别。
但这却怪不得汾阳人,谁不想自己的故乡有彪炳史册的人,谁又愿意为这样的小文人劳神费力呢?这是汾阳人的选择,毋宁说是历史的选择。历史虽然无言,但大浪淘沙,取舍间,让人感叹唏嘘。 ■
本文作者:,摘自《山西晚报》
太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