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儒兼修于成龙
发布时间:2021-09-08 08:10:12
寻访地理 离石 方山
寻访人物 于成龙
于成龙,字北溟,号于山,清山西永宁州(今离石)人。生于明万历四十五年(1617年),卒于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享年67岁,谥“清端”、赠太子太保。于成龙清顺治十八年(1661年)出仕,历任知县、知州、知府、道员、按察使、布政使、巡抚和总督、大学士等职。在二十余年的宦海生涯中,三次被举“卓异”,因政绩卓著和廉洁刻苦,深得百姓爱戴,以“天下廉吏第一”蜚声古今。
在电视剧《一代廉吏于成龙》播过之后,被康熙誉为“天下廉吏第一”的于成龙名气按说应该挺大的, 但也许是时间隔得太久了, 也许是朴实的吕梁人不太会宣传, 在于成龙的家乡离石打听和他有关的地方、 事迹远比想象中的难。 从大街上的行人口中固然得不到什么收获, 即使是熟知地形的出租车司机, 也不知道到哪里才能找到一丝半点的遗存痕迹。
1月1日的中午,正过新年呢,离石各单位都放假了,到文化部门能不能找到个了解情况的人实在没有把握,正犯愁呢,突然想起一个人―――吕梁市书法家协会的张乐平先生,不久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朋友,舞文弄墨的,总该能说出个一二三来。果不其然,电话打通后,张乐平准确明了地说,三个地方可以去:一是来堡村,于成龙的老家,现属于方山县境内,在离石以北不太远;二是安国寺,于成龙读书的地方,在离石往西7公里的王家塔村;三是横泉村,于成龙的墓地,距方山县城10多公里。
于家到了于成龙的时候,至少已经有两代人做过官,生活还过得去,在城里安了家,于成龙青少年时代就是在离石城度过的,老家来堡村几乎没有留下什么活动的痕迹,仅存有于家老宅的一堵土墙。
横泉村是于的葬地,于在生前几乎与之没有什么联系,时至今日,墓地建筑也是毁坏严重,文物和文化价值还残留有几分,实在说不来。
寻访于成龙,最值得一去的当数安国寺,他曾经在此处隐居读书6年。对吕梁人物有着深入研究的赵桂溟先生也说,于成龙的思想形成和日后为官的表现与安国寺密切相关。
1.寺前一段路古人一片心
安国寺在离石王家塔村村后的山峰高处,一条风景不错的山沟中铺着崭新的石阶路,路的两边还有石雕的护栏,一直通向远处峰峦间的寺庙院落。
沿路拾阶而上,走了一段才发现,登临安国寺竟然需要下些狠心。空旷的山谷中再无他人,石阶上时冰时,没有一个脚印,看来多日来既无人上去,也无人下来过。一步一抬高的走路姿势耗费不少的体力,而且,这是一条不短的路程,曲折回环、愈显陡峭的道路台阶似乎有成千上万,几时是个尽头,不能预料。
在这样的处境中,突然想到了于成龙出仕之初的悲壮心境―――
于成龙22岁时,也是明崇祯十二(1639)年,参加乡试并中副榜贡生,可直到又一个22年后的清顺治十八年,清朝起用前代士子时,已经是44岁的于成龙赶赴京城,在紫禁城外,他抽到了一支被同僚们看做是下下签的职位―――到广西罗城做知县。
俗话说,千里做官,只为吃穿。到遥远的边荒之地罗城当县太爷在大家看来不仅没油水,而且路途凶险,几乎相当于罪官流放。亲朋好友都出来阻拦,于成龙却抛妻别子,启程赴任了,用了三个半月的时间才到达了目的地。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所面对的情景,依然出乎他的意料:罗城是群山环抱中的一个小县城,隶于清朝统治下不到两年,局势未稳、盗贼横行,整个县城只剩下六户人家。前两任知县一死一逃,都没有好下场,一县之尊的办公场所不过是篱笆墙围着的三间草房。于成龙不得不借住在关帝庙里,晚上睡觉身边还得竖杆铁枪,随时准备应付意外。环境恶劣使得同去的五个差人或死或逃,最后只留下于成龙一个人,还生病了。
孤独彷徨、失落无助、前程渺茫……在那样一条仕途上,常人有的情绪于成龙肯定都有过。要不要坚持?他去留的思想斗争应该非常地激烈。但是,年逾不惑的于成龙终于没有放弃,他那来之不易的仕宦生涯终于迈开了艰难的第一步。
2.不到安国寺不解于成龙
半个多小时后,石阶尽处的一片高地豁然开朗,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安国寺终于在此呈现出了全貌。
该寺最早的历史可以上溯到唐代,大雄宝殿为元代建筑。整个院落依山而建,院中有院,殿宇禅房相连。寺院分上下两层,偏院分内外两进,共五处院落。现存主要建筑有佛殿、铜塔楼、观音楼、钟楼、鼓楼、关帝阁、十王殿、石牌坊、砖塔等,四处建筑与于成龙有关:于成龙读书楼、于清端公祠、于中丞公生祠、莱公别墅。
寺中共有5人在,68岁的尚明师父是安国寺中目前惟一的出家人,他带记者参观了和于成龙有关的所有地方。
后院古刹禅院,环境幽雅,于成龙读书楼就建在这里。尚明师父讲,于成龙在安国寺沐雨吟读书励志,素衣斋食一直坚持了6年的时间。
于成龙做官时有个外号叫“于青菜”,大家说他生活十分清苦,吃不起肉。第一次升了官,要从广西到四川,没有路费,也不要老百姓的钱,让一个算命的瞎子一路资助着才能吃上饭;第二次升官,从四川到福建,买了一船萝卜当干粮。在任省府大员期间,居然会因接济小叫花子,穷到让佣人将自己的冬衣送到当铺去,平日则是粗茶淡饭,且仅有一袭官衣蔽体;在直隶,他“屑糠杂米为粥,与同仆共吃”;在江南是“日食粗粝一盂,粥糜一匙,侑以青菜,终年不知肉味”,总督衙门的官吏在严格的约束下,“无从得蔬茗,则日采衙后槐叶啖之,树为之秃”。天南地北,宦海二十余年,只身天涯,不带家眷,只一个结发妻子,阔别20年后才得一见。死在两江总督任上时,私人财物只留下一袭绨袍、几罐盐豉,“四壁萧然,无异寒士”。
以前看电视剧,总觉得于成龙清心寡欲、洁己为民的思想和生活有些作秀。至于这样吗?艺术加工得太假了吧?要是真的确有其事,是不是有些心理疾病?
可在安国寺了解之后,似乎是顿悟一般地想明白了,于成龙的清苦既非自虐,也非作秀,更不是不得已而为之,对于他来说,真正是以苦为荣、以苦作乐的,因为吃苦源于他根深蒂固的信仰―――选择在深山寺院内生活6年,绝对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才能有的行为,而且是苦修。
于成龙对于佛教的亲近其实应该是一个家族几代人延续的传统,没有深厚的渊源关系,于成龙一个俗家人不可能在安国寺获得6年的居住权。而且,还有一事可以佐证,于成龙最有名的孙子于准,也做过清朝巡抚一级大官,据尚明师父讲,于准在做官前,一直在安国寺内舍身为僧,入仕为官后,又送来别人在寺院里替自己出家。于准帮助安国寺进行了重修,而且还为自己建了长期居住的莱公别墅―――于准号为莱公。莱公别墅半腰间有一个石室,石室纯属人工凿成。据离石地方志记载:“石室为清端(于成龙)公子于廷翼筑。”
于家一百多年间,有四代人在安国寺留下了活动的痕迹。庙内十几幢石碑中的多数、五处院落中的四处都与于家相关,走在安国寺内,给人的感觉像是到了于家的家庙一般。
当然,从信仰上来考察于成龙之清廉,并非说清廉之易为,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在福建、直隶和江南等富庶之地做高官时,竟能在贪污贿赂成风的官场固守节操,至死不变,非常人所能做到。一直有机会贪污腐败而坚持不做,恰恰说明于成龙不辱信仰的高洁。
3.埋头去做,不患不到圣贤
寻访于成龙,有一个绕不开的问题。于成龙之为官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物质上他肯定是一无所图的。要不然,像他那样没一天舒服日子可过的仕宦生涯,给了别人早就逃了。
支撑他的是一种精神上的动力。而这种动力绝对不是来自出世的佛教,而是来自入世的儒学。于成龙出身于一个官宦家庭,其先祖和父亲都在明朝做过官。受家庭,陶,于成龙自小颇有抱负。
在安国寺碑文的记载中,他“为学务效实行,不屑于词章之术”,认为“学者苟识得道理,埋头去做,不患不到圣贤地位”,可见他始终就是个崇尚实干、不屑空谈的人。
但是,改朝换代的混乱恰恰把一个实干家埋没了二十多年。安国寺的读书楼,是个一间窑洞顶着一间阁楼的憋屈建筑。于成龙读书的阁楼内,空间之小仅供容膝,像极了一只密封的蚕茧,面壁读书图破壁,可以说,即使坐在寺院里修炼的日子,于成龙也没有放弃过实现抱负的理想。
在改朝换代、由乱到治的阶段,于成龙在44岁的“高龄”出山,从一个城仅六户的县令做起,在缉盗、税收、水利、打击腐败等方面都有建树,能实打实地把地方经济建设搞起来,一路以廉名和干练节节攀升,新的征服者喜欢他,需要他,历经战乱的百姓爱戴他,赞扬他,也受益于他。
这是他的成功。同时,这也带来了疑问,许多读书人还在囿于“为良臣还是忠臣”的时候,于成龙是如何突破这种精神上的障碍的?毕竟,在那样的情况下,气节困扰着每个试图有所作为的知识分子。虽然有人已经开始了和新的统治者合作,而且为数不少,但是比于成龙大10岁的傅山、大7岁的黄宗羲、大4岁的顾炎武以及小两岁的王夫之都在反抗。
在这座深山的禅院中,在那个寂静的读书楼上,权衡和抉择的思索是不是同样困扰过于成龙?抑或他完全把这个问题规避了。毕竟,老天只给了他23年的施展空间,而且几乎是要他从零做起……不过,站在今天来考究,无论怎么说,一位佛儒兼济的绝代廉吏的出现,毕竟是国之所幸、民之所幸。 ■
本文作者:胡增春,摘自《山西晚报》
太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