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洪磊
晨起，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村部后面的坡下，一株山矾开花了。这是驻村的第二个春天，经历了一个四季，才发现许多秘密。
山矾树皮皲裂如龟甲，嫩叶却透亮如翡翠，米白小花攒成穗，细看每朵五瓣玲珑，裹着淡黄花蕊。《本草纲目》载：“山矾树高大者高丈许，叶似栀子，光泽坚强，略有齿，凌冬不凋。三月开花，繁白如雪，六出黄蕊，甚芬香。结子大如椒，青黑色，熟则黄色。”山矾不仅是天然的染色植物，同时它的药用价值也是非常高的。风过时树叶沙沙作响，碎玉似的花瓣落在肩头，沾着股清苦药香。
沿村道从南园村一路过来，山脚磡边时不时有白檵木闪过。银丝般的花瓣打着卷，远看像落了满树的蚕茧，又像流泻着的瀑布，近瞧每根花丝都在日光里颤。在农村，这些檵木最大作用就是被砍了当柴烧。其实它的叶、花、根、果均可入药，具有去瘀生新、涩肠止泻、消炎止痛等功效。
春分前后，木家坳的稻田刚灌了水，紫云英就悄悄浮出绿海。紫红花瓣镶着白边，像小姑娘的百褶裙摆铺满田埂。蚂蚱蹦进花丛便隐身，只听得见窸窸窣窣的响动。种粮大户老章正在秧田里面忙活，看我蹲在田边给紫云英拍照，他笑道：“别看现在热闹，再过半月全翻进土里当绿肥。”原来紫云英是一种很有名的绿肥植物，它的根含有根瘤菌，固氮力强，对提高土壤肥力效果显著。
气温逐渐升高，戴家桥的油菜田突然爆发式的盛开。三月里金黄浪潮直涌到大屋山，不少城里人举着自拍杆来赏花，甚至踩倒了田垄上的豌豆尖。几位从江背五福看完油菜花的老人说，这里比五福的花都好看。如今花褪了，青荚低垂如弦月。这不，村里的盛会计也接受了一把电视台的采访。他说：“我们村建成一千五百亩油菜示范基地，一亩油菜田能打一百斤左右菜油。”其实油菜除了榨油和观赏外，油菜蕻还是不可多得的食材，清炒、烫火锅都是美味，甚至生吃都带股清甜的味道。
新元组监测户老汤家竹篱笆歪斜着，圈住了十来只芦花鸡、三五只鹅。塌了半边的土坯房黢黑着脸，墙皮剥落处钻出青苔。偏是这颓唐的屋檐下，鸡食槽旁那株李树倒开得清白，细雪似的压弯了枝，惊蛰后的暖风一过，纷纷扬扬落进蓄雨水的破陶缸。鸡爪刨出的土窝子边上，桃树迟了半月才擎起骨朵，粉艳艳的花影映在斑驳的土墙上。我不禁感慨，还是农村的桃花开得接地气。去年帮老汤销鸡，增收七千多元。今年，虽然没喂那么多，但春天一到，每周也有五六十枚鸡蛋，十来个鹅蛋，能卖百来块钱，他儿子也找了个稳定的事做。生活总还是让人有些新的希望和信心。
有次和满清主任巡查至王家冲水库时，发现冲尾那株老木姜子花开得最是恣意。苍虬枝桠间忽地迸出千百点碎金，辛香扑面而来，恍如有人揉碎了整座山的花椒林。我折下两枝准备带回村部，手指沾了层细密的金粉，想起唐人那句"劝君惜取少年时"的深意。这种山野精灵在云贵高原的灶台间最是得宠——去年在黔东南尝过酸汤鱼，琥珀色的木姜子油往红汤里一点，整锅活鱼便翻涌出云雾山川的魂魄。说来也怪，初遇时觉得这香气莽撞，而今拌凉拌菜时竟离不开它了。
再翻开笔记本时，山矾花的标本已经平平整整，纸页被汁液染出淡黄印渍。阳光正盛，我眯起眼睛看看窗外，脑海里浮现出某个场景——离村前的傍晚，独自收拾行囊，窗台上积了层李花瓣，白得像是月光褪下的茧。远处有牛铃叮当，不知是哪个晚归人，正把最后一缕春色牵进暮色里。
（作者系浏阳市洞阳镇长东村驻村第一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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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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