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的海上丝绸之路,分为东海航线和南海航线两条线路。其中,东海航线也叫“东方海上丝路”,是指从中国出发,向东到达朝鲜半岛、日本列岛,向西到达东南亚地区和印度洋地区,最后可达西亚和东北非地区的海上交通贸易线路。
东海航线的重要节点,是位于山东的登州港。以此为起点的“登州海道”(《新唐书》中的“登州海行入高丽渤海道”),与“广州通海夷道”并列为我国历史上两大“海道”,它肇始于先秦,发达于汉唐,直至明清,一直是东部地区、朝鲜半岛、日本列岛之间政治、经济、文化的主要海上通道。
海运枢纽,对外窗口
黄海、东海,是人类历史上最早进行航海交流的海域之一。登州,蓬莱的古称,位于山东半岛北端,与辽东半岛、朝鲜半岛、日本列岛隔海相望。
春秋战国时期,齐国开始海外交流,丝绸以及青铜制造、冶铁等技术相继传到朝鲜半岛、日本列岛。西汉时期,汉武帝不仅“西进”,而且“东出”。在“张骞凿空”的同时,汉武帝拓展了两条海上贸易之路:一条是南海到印度洋的航线,另一条就是以登州港为起点,通往朝鲜半岛、日本列岛的航线,即史书所说“循海岸水行”的航线。当时,登州港一带已经承担输送“移民”“贡使”和“货物”的多重使命。此后数百年,这条航线都是官方往来的必经之路。
唐贞观八年(公元634年)设蓬莱镇,神龙三年(公元707年)设蓬莱县,登州治所移至蓬莱,登州港政治地位崛起。到唐朝中期,登州港已成为北方第一大港,与泉州、扬州、明州等港口齐名。
据统计,日本先后派出的4批遣隋使,都是从登州登陆。到了唐朝,日本先后派出遣唐使近20批,其中不少是走东海航线,由登州港中转。
当时,中国与朝鲜半岛的往来更为密切。登州曾设有“新罗馆”“高丽馆”,用以安置从登州入境的新罗、高丽使节。据学者研究,新罗以各种名义向唐朝派出使节126次,唐朝也向新罗派出使节34次。
这与特殊时代背景有关。新罗于公元675年统一朝鲜半岛,此后全面学习大唐。除了直接采用唐历法外,还设立医学、天文、历法博士,研究唐朝相关知识。从公元788年开始,新罗采用科举制来选拔官吏,并将《左传》《礼记》等中华典籍作为考试内容。
此后,随着交流日趋频繁,印刷术、造纸术、纺织术以及火药等,经海路从中国传播到朝鲜半岛、日本及世界各地。这一过程中,登州港发挥了重要作用。
蓬莱阁景区管理中心文物部副部长刘莉表示,据统计,新罗留学生中,在唐朝考中进士的就有58人。一方面,很多图书文献从登州港装船运往新罗;另一方面,一批新罗留学生经登州港到大唐学习。“这种文化交流的丰富和发展,进一步凸显了登州港在中外文化交流中的重要地位,也是登州保持千年繁华的重要原因。”
在经贸方面,登州港同样不容小觑。当时,有许多新罗商人在这里从事对外贸易。例如,新罗人张保皋就建立起一支规模庞大的贸易船队。他将新罗的金银工艺品、药草等运抵登州港,再转销中国内地。同时,他又从中国南方及内地购买茶叶、丝绸、瓷器,经登州港转运至新罗,销往日本。
值得一提的是,登州港除了具有航运功能,还是迄今国内保存最为完整的古代海防港口。早在汉武帝时,朝廷即派遣楼船将军杨仆由此出发,经海路过渤海海峡,讨伐当时的朝鲜王卫右渠。魏晋时期,魏明帝派司马懿攻打辽东公孙渊时,水路即从登州一带出发。隋唐时期,朝廷曾多次派战船从登州港出发,渡海征讨百济、高句丽。宋朝又在此地设置刀鱼寨,以对抗北方日益强大的契丹政权,从此登州港有了军港功能。为加强海防,明洪武年间,设立水城,四周绕以土城;万历年间,又给夯土城墙包砖加固。此后,登州港成为抗倭援朝的后勤基地。
古船见证文明交流互鉴
在延边大学教授李东辉看来,登州港成为东海航线的始发港,原因是多方面的。“唐朝时,我国沿海地区的船舶制造以及航海运行技术得到了提高,这也推进了登州港的成长。”
李东辉表示:“登州港地理位置优越,不仅三面被海包围,与长安、洛阳等地之间,还修筑了发达的来往道路。这使得无论是通往海外,还是到达国内重要城市,交通都非常畅通。”正如明朝宋应昌《重修蓬莱阁记》所说:“至若东扼岛夷,北控辽左,南通吴会,西翼燕云,艘运之所达,可以济咽喉,备倭之所据,可以崇保障……”
另外,有“齐鲁冠带衣履天下”之称的山东半岛,较早掌握了养蚕织绸的技术,而丝绸是当时外贸的“硬通货”。据《新唐书·地理志》记载,齐州济南郡出产丝、葛、绢、绵、防风、滑石、云母,登州东牟郡、莱州东莱郡出产赀布、水葱席、石器、文蛤。这些商品都是市场上的畅销货,为登州港的繁荣作出了贡献。
难能可贵的是,登州港经过历朝精心维护,至今仍在使用。新中国成立后,登州港先后经历三次大规模清淤,分别是1957年、1984年和2005年。
在1984年的清淤工程中,蓬莱县文化局和烟台市博物馆的考古工作人员,在港湾西南隅2.1米深的淤泥中,发现了3艘古代沉船。因受客观条件限制,只清理出1艘元朝古船,即蓬莱1号古船,其余作回埋保护处理。
2005年,蓬莱市文物局、烟台市博物馆、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联合组成考古队,对原古船回埋处进行考古发掘。这一次,先是发现1艘长21.5米的明朝战船,保存有龙骨、前桅座、舱壁和外板,即蓬莱2号古船。随后,在1米外,又发现几近并排的蓬莱3号古船。该船东西走向,头西尾东,左倾斜沉于黑色淤泥中。后来,在该船北部数十米处,又发现蓬莱4号古船残身。
这4艘船中,以蓬莱3号古船最为引人关注。该船的船底板用木栓连接,舷板用木钉连接,中央底板未设粗大的龙骨。从船型到结构,与以往发现的中国古船都不同。专家研究认为,这是一艘制作和使用时间为元朝、沉没时间为明朝的高丽货船。
蓬莱3号古船采用平底设计,形态短而宽,这使得它在近海航行时更加稳定,同时也便于在狭窄水域中操作。“这种设计对于大规模的货物运输十分有利,尤其是在东海航线这类繁忙的贸易路线上。”烟台科技学院教授袁晓春认为。
另一个有趣特征是,它采用了水密舱技术。该船发现了5道隔舱壁及4道隔舱壁遗迹。由此可知,9道隔舱壁,将船体分为了10个船舱。水密舱是中国发明的造船技术,在江苏如皋出土的唐朝古船上,就已发现实物,文献最早记载则见于《宋书》。其作用是,当船舶遭遇意外,船舱少部分破损进水时,其他尚未受波及的水密舱,还能提供船舶浮力,从而减缓下沉。另外,水密舱也可规划成多用途的空间。朝鲜半岛的古船多采用加木和驾龙木,来增加船体强度,却未见有隔舱壁。
蓬莱3号古船是一个特例。中国已发现的100多艘古船,都没有相同船型;朝鲜半岛发现的古船,也没有与它相同的结构。这一融合两国造船技术的特殊构造船型,具有重要研究价值。韩国媒体曾多次到蓬莱采访拍摄,并播出了电视专题片。
“你来我往”的瓷器贸易
在蓬莱3号古船内,发现了高丽镶嵌青瓷碗、瓷罐、茧形壶、陶瓮等文物。镶嵌青瓷是在青釉上镶嵌白色纹饰,具有典型的朝鲜半岛风格。韩国学者研究认为,其中2件文物具有高丽后期镶嵌青瓷衰变期的特征,这为文物断代提供了依据。“高丽镶嵌青瓷的发现,是首次经过科学发掘,证明高丽海船装载镶嵌青瓷,自登州海路输入中国的史实,为朝鲜半岛古代瓷器输入中国,提供了海路输入的实物依据。”袁晓春介绍。
如今,4艘古船陈列于蓬莱海上丝绸之路博物馆(蓬莱古船博物馆)。该馆是目前我国陈列古船数量最多、种类最丰富的博物馆,也是我国唯一陈列有外国古船的博物馆。该馆以“登州古港”“蓬莱古船”为主题,以海上丝绸之路的历史起源、发展变迁、港口历史文化为脉络,运用雕塑、壁画、模型、场景复原等多种展览手段,集中展示了古代船只的制作、古船历史,以及登州港的繁荣兴盛、海上丝绸之路的传奇魅力。
除了四艘古船,博物馆还珍藏着紫檀木舵杆、黄花梨造船木、木锚、云龙纹瓷罐、牡丹纹执壶、碗口炮等文物,传递着丰富的文化信息。
比如云龙纹瓷罐,出土于古船。这件元朝磁州窑瓷器,以鲜明的褐色线条,勾勒出云龙纹和凤纹,与米白色的背景,形成强烈视觉对比。整体来看,制作精良、图案独特,展示了磁州窑工艺的高超水平,以及当时民间艺术的鲜明特色。磁州窑是古代北方最大的民窑之一,其产品曾在辽宁绥中沉船和韩国新安沉船中发现过。
“这件文物不仅证实了登州港海上丝绸之路贸易的重要性,而且揭示了中国北方窑口产品的广泛分布和海外市场的需求。它的发现,体现了当时登州港在东亚贸易网络中的枢纽地位,以及中国瓷器作为贸易商品和文化使者的角色。”蓬莱海上丝绸之路博物馆馆长修琳琳认为。
历史文物不仅要保护好,还要发展好、利用好。近年来,该馆对古船进行了保护性修复,通过技术措施,增强船体的稳定性和结构的完整性,延长船体寿命。当地还深挖历史资源,加强文旅融合,开发《丝路情缘》《戚家军魂》《东坡吟诗》等特色节目,让游客沉浸式体验历史故事,感受海洋文化之美。
(大众新闻记者 张九龙)
来源:大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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