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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韵悠悠品浪石

发布时间:2014-10-13 12:29:53

  黄三畅

    一个融和的春日,我慕名来到地处武冈东北一隅的浪石村。迁居城市的尘嚣中的我,是来看隐于山野的“古民居”的。我早就看过有关介绍的文字,知道这里比较完整地保存着自明永乐七年到民国二年修建的房屋八十八座,建筑风格别具一格。也知道这“古民居”的历史渊源。明洪武四年(1371年),一个在朝廷做官叫王祖清的大儒因遭农民起义的变故而逃出京城,四处漂泊,到了明永乐七年(1409年),王祖清的长孙王政海辗转到这里。他站在山头一看,但见四围的山峦起伏有如波浪,山上又是石头参差,于是“心血来潮”,给这里更名为浪石。此名除了与自然环境相合,还有“如浪中磐石不再辗转”,即要在这里定居下来的意思。于是王祖清及他的子孙们一代又一代地在这里建造家园,惨淡经营,或农或商或仕,而又始终不忘诗书传家,由是浪石村由小而大,由穷而富,由藉藉无名而声名远播。

  我站在村中的马路上,但见村子以小溪为界分成南北两片,门对门地静卧于山坡之下,虽沧桑而苍凉,仍不失雍容华贵,而那份安闲恬淡,则显得何等高雅脱俗。我沿一条槽门拾级而上,进入一条小巷。小巷的路面是磨得光滑的锃亮的黑石板,两旁是因坡而建、叠连而上的青砖屋,侧门(当地人称为中门)对着侧门,给人“门当户对”、

    心气相通之感。屋的山墙——也是防火墙——有“一字墙”,有“二字墙”,“一字墙”大体像个“人”字,中间有尖;“二字墙”分为两级,大体像个“凸”字:大原则下有自由。墙角都是上翘的,沉静而不失动感。而相对的两边的山墙,又都一样高,没有谁要压谁的感觉 很符合中庸之道。两线房子之间的石板路,也就三尺来宽吧,而墙又有那么高,于是给人“一线天”的感觉,大概也“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但又没有阴清之感,只要让你知道,为人不能轻浮,看天,是要仰头的。而高墙之间的巷子这种尺寸,也特别好!好在亦体现了一种人文精神。住房的主人,大多是“半耕半读”的,也还有些是迷途知返而回归园田的。他们无论是荷锄而出而归,还是出户漫步散心,抑或是挑一担柴禾、一担井水悠悠而来,总是温文尔雅、不缓不急的,相遇时侧侧身子或偏在一旁,互相拱手让路,则能表现一种谦谦君子的风度;他们无须火急火燎地去赶什么会议或抢什么财喜,巷子里也就不会出现熙熙攘攘、你冲我撞的人群:既如此,巷宽三尺,足矣够矣,巷子如果宽了,反显得空荡,也是一种奢侈。也不必为骑马坐轿者担心,他们到了槽门口,自会自觉下马、下轿的;不会像现今有些人,小轿车一直开到自家楼门口,既慵懒得不愿徒步一尺,也要现势。——你要寻找体味古贤的“温良恭俭让”的言行举止之美,就到浪石那三尺巷子来走走吧。

  走得有点累了,我就随便在一座屋的侧门旁停下。侧门的条石做的门框立在方形的石墩之上,多少年了,石墩已被磨得光洁如鉴,我就干脆在石墩上坐下,细细体味古典式的悠闲。是的,我来之前有一点心事,而这样一坐,架着二郎一坐,心事竟“坐化”了。坐了一会,发现巷子对面那座屋的石墩侧面有浮雕,就俯着身子,细细玩赏,是花鸟鱼虫。玩赏一番,再看自己坐着的石墩,也浮雕着麒麟蝙蝠,就又玩赏起来。——我深深地浸淫在一种艺术境界里了。

  于是精神为之一振,就站起身来,细细鉴赏刻在条石门框上的楹联了。

  浪静水清行龙卧,石奇风香藏虎踞。

    我的第一感觉是它把村子的名称“浪石”嵌进去了,真妙。进一步玩味,觉得意味更多。“浪静水清”、“石奇风香”既是写实,写所处环境之实;又是抒情言志,这里静,这里清,这里奇,这里香,我为何不暂“卧”“居”此处以淘情冶性?不过,既是“行龙”,那就终究是要“行”的,既是“藏虎”,那就终究要出山的,到了那一天,再看我的作为我的威风吧。这样吟咏玩味一番,我精神更为之一振。

  我一连看了好多屋子的楹联。有一副是:

  廉泉让水高人宅,种柳栽桃学士门。

  境界和情趣多么高雅!反复吟咏此联,竟觉得有“廉泉”“让水”在我心田里流淌,竟觉得自己在柳下桃蹊和古贤先哲交谈呢。

    我走了几条巷子,发现几乎每一座屋的石门框上都刻了楹联,内容不同,书法各异。(后来听对书法有研究的说,有几副是何绍基的手笔。)只可惜有些楹联已被錾坏,一个字一个疤痕,——那是文革留下的抹不掉的创伤。

  还应该进屋去看看吧。于是我随意跨进一座侧门。只见双扇的堂屋门的上半截,和与之高度相同的两旁木壁上的窗子,都是镂空的连续图案(当地人称为花格子),雕着的是花鸟龙凤,一律栩栩如生,线条是粗朴中带细腻,风格是沉稳里藏飘逸;年代虽久远,那图案上的漆却没有剥落,也没褪色,擦一擦,还奕奕放光呢。哦,在大门两旁木壁的花格子下面,还有连环浮雕,是四幅,细看内容,是《辕门斩子》。我看到听到了穆桂英们的音容笑貌(或怒貌),看到了他们一举手一投足所表现出来的风度气派,而他们衣裾盔甲的线条,竟也该柔和的柔和,该刚劲的刚劲。在另一座屋里,我看见壁旁靠着一块大匾,上面还有镏金的大字,号曰“会卤池”。不知是盐铺还是卤菜铺的招牌;问上了年纪的屋主,他说也不知道,只知道是很有年头的。

    再跨进另一座屋,我参悟了用以采光的天井蕴涵的科学,以及井下的排水窨洞隐藏的奥妙,就和屋主交谈,时不时听到“之乎者也”和“戴月荷锄归”之类。——是一位“耕读传家”的高人。他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我翻看封面,是一本《资治通鉴》。和他谈起读书的事时,他说,在这个村,无论老幼,读书读报都成了习惯。

    我再在村巷里随便走的时候,不时有意想不到的发现。一只休闲的水缸,比现今的双缸洗衣机还要大一倍,整石凿成,缸壁上有浮雕的花鸟鱼龙。一面山墙的一块砖上,镌着两行字,告诉我砖是乾隆年间的产物。一个半边方括号般的跟摩托一样长的石头,有人告诉我叫踩石,手工染布用的。

    我再走到村中的公路上,往靠北那边的村子后坡上望去,一棵枯树,顽强地挺立着,不驯地丫杈着,我问一个两鬓如霜的老者,那树什么时候植的,什么时候枯的。他说,什么时候植的不知道;他小时候就看见它只有稀疏的叶子了,不知哪年枯了,枯了之后也一直不倒。这时候,我再向它望去,觉得它在无声地向我诉说着什么。

    然后我走到小溪边,从清粼粼的水中捡一颗石子,竟觉得那往下滴的水珠里,分明蕴着一种古韵,一种“耕读传家、诗书继世”的悠悠古韵。是的,因历史的原因,浪石这地方已由被称为武冈小东路的“小南京”而还原成偏僻的山村了,我想这未必不是好事,因为她的子孙能更好地“耕读传家、诗书继世”,那历史上沉积结晶的悠悠古韵,不至于“风流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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