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情结监利扬子江

　　一说长江通称扬子江，一说长江中游称扬子江。我说不管怎么界定，湖北监利都摆脱不了扬子江的牵连，在地理形态上，监利县实在是其与扬子江的组合。

　　监利得“江”独厚。自公元222年三国孙权设置为县1700多年来，长江中游下荆江迂回蜿蜒，绕县南边缘曲流东下，过境流程214.3公里。现今，县境河道经自然裁弯取直（留下故道成了湖），缩短为157.4公里，但其流之长大约仍列我国县域之首。

　　长江，我们的母亲河流，世界上第三条最长的河流，是中华民族顽强生命力和巨大凝聚力的象征。一个甲子过去，海峡两岸监利同乡回首曾经面对扬子江一泻千里的滚滚波涛，心头无不涌起一股思索过去，纵览现实和展望未来的萦萦情思。监利当年506人以各种形式去台，在台家小今发展到2760余人，其家乡亲属13500多人。改革开放初年，我即就职县台办，迄今，我始终觉得两岸乡亲的切肤情结都集中体现在这奔腾的扬子江上。彼时海峡胶滞的关系尚未溶解，鸿雁难飞。可山不转水转，仍难隔绝辗转香港的台湾来信。一次，监利籍香港同胞、转信人谢更生先生寄我一首七律，函称为其旅台好友肖仪卿78岁诞辰自作。诗云：“老眼昏花七十八，纵观世界乱如麻。东迁宝岛常为客，北望神州不见家。镇日灌园忘旧事，及时插柳纪年华。故乡文物异乡梦，万里关津驿路赊。”

　　在监利，但凡上年纪的人大多知悉贺龙向该诗作者“借枪”的往事。1959年1月31日，贺龙元帅视察南海舰队，当问到一艘军舰的副政委是监利人时，他即兴向舰上官兵亲切口述过这段历史。大革命失败后，1928年1月15日，贺龙、周逸群从上海抵武汉，1月18日率卢冬生等10余人离汉，乘小火轮溯江行驶，目的地监利反嘴，会合原（贺龙领导的）二十军一师师长贺锦斋部。1月20日，贺龙一行经过监利南端观音洲，江面意外开阔，苍穹顷刻低垂，翻滚起伏的波涛急速漂流，气势万千。熟谙军事的贺龙知道，这里就是荆江、扬子江、湘江交汇的三江口，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三国时期周瑜在此演练水军。赤壁大战，张飞截杀曹兵之地葫芦口便在近乎三江口的监利狮子山。宋时宗泽、岳飞与杨幺水师当地激战。元末陈友谅、朱元璋与明末李自成的水军也都操练于斯。贺龙已然从船工口中得知观音洲驻有小股团防，队长肖仪卿，遂当机立断：“下船拜客”。

　　观音洲为三角形沙洲，顶角如尖刀直插荆江，汹涌澎湃的激流，在江面形成无数漩涡，小火轮全力冲过漩涡，发出哗啦啦的水声，直至靠岸。肖仪卿见船上的人穿戴阔绰，以为上头督防长官突临，喝令团丁列队相迎。贺龙从船上起坡，挥手似作回礼状，却疾步上前，伸手抓住肖的手腕说：“老弟，久违了。我是贺龙，特地找你借枪一用”。贺龙参加南昌起义任总指挥。肖闻之丧胆，一时说不出话来。其间一团丁举枪欲射，被卢冬生一枪击倒，余者慌忙缴械投降。肖即下跪哀求：“总指挥，这，这叫我怎么向上面交代？”“好办，我打收条，等中国革命胜利加倍奉还。”贺龙这样“借”得步枪、驳壳枪10支，子弹200多发，启航续行。1月21日，贺龙在监利反嘴与贺锦斋部会合，共170多人、枪，成功组织领导荆江两岸年关暴动，迈出开创湘鄂西革命根据地第一步，观音洲也成为根据地开展水上经济斗争的重要海关码头，名震神州。

　　新中国成立，肖先生去了台湾。谢先生函称：几十年后，世易时移，吾友肖兄站在海峡彼岸，放下历史恩怨，解读复杂历史，其歧见消失、差异趋同之速都令我惊讶。况贺龙三江口一纸收条，还真让肖兄当时交代过关，复品其诗“故乡文物异乡梦”句，甚觉吟味独特，昔者收条诸物事竟化为人文历史的流传，寄寓着感念。

　　祖国大陆改革开放快10年，海峡紧锁的大门才开条神奇的小小缝隙。自1987年底，台湾当局被迫施行有限制地开放探亲及所谓“间接通邮”，然而台胞返乡势不可挡，探亲高潮迭起。繁忙接待之中，我邂逅一位叫王璋生的湖南长沙籍台胞，王先生自称慕名而来，为的是亲睹监利古容城，聆取扬子江涛声。

　　原来，这年伊始，台湾热播30集电视连续剧《扬子江风云》。该剧根据台湾监利籍著名作家邹郎同名小说改编。此前，小说已由李翰祥执导，港台联手，拍成同名电影，名噪于时。《扬》剧故事，发生在第二次国共合作八年抗战中，侵占武汉的日军，沿长江两岸进犯，到江北700里之地正是湖沼之乡监利。监利沿扬子江有我180里长水面布雷，构成对日军“一八0封锁线”，地位至要。日军一面集结重兵，一面窃取我江防情报，企图夺监利，取鄂西、犯川南、占重庆。智勇双全的监利军民浴血奋战，并以情报战造成日军误判，俟其直扑县城伏而歼之，巩固了封锁线，迫使日军改变战略，有力配合了长沙会战胜利。

　　监利因《扬》剧名扬台湾，监利军民抵抗日寇侵略的大无畏精神和中华儿女的浩然正气备受台湾观众欢迎，台北市监利同乡会尤为《扬》剧光彩故乡而设宴庆祝。剧中几场较大外景是在鹿港拍摄的，监利县城门搭建在鹿港镇街头，巍巍矗立，观者如堵。不无遗憾的是，王璋生先生说，亦如当时台湾国民党《中央日报》点评：“片名《扬子江风云》，顾名思义，应该使观众在片头、片中或片尾看到我们一泻千里浩瀚东流的大江才好，这样使多少人看到此片时油然而生浓厚的亲切之感！但台湾难得摄取这样的外景”。

　　为满足王先生的愿望，我全程陪他瞻仰伍子胥故里——监利古容城，探访邹郎“半扼扬子江洪流之北，半在伍子胥故里之南”的“半半园”旧居，登临荆江大堤骋目莽莽苍苍、浩浩荡荡扬子江上大自然的壮美。

　　观光扬子江，是从县府台办径行而去。一出门，我直指城南方向：前面“监利港”三个擘窠大字下是看江的优胜之地。王先生说几百步可到，不无羡慕我与扬子江之常相厮守。想想也是。有说唐武宗时宰相李德裕曾托去江南的朋友舀回长江之水煎茶。可见作此享受，殊为不易。而我之一切用水都很方便地取自扬子江，何其幸运。确实，我爱扬子江，更爱惜其每一滴水。我自1964年先知青办，后对台办，生活、工作都在政府大院，和扬子江结下不了情缘。这扬子江，每年四季，每季三月，每月三旬，都不尽相同，仪态万方。故我天天要看扬子江，且守望6300公里长江，在流经10个省市、自治区的曲折奔腾中，最后注入东海。临别时，家住台北的王先生也坦然吐露了自己心中的领悟：台湾全长159公里的第三大河流淡水河，曲折北流，经过新竹、桃园、台北等县市，至淡水港也流入东海，两岸诚然相系相携在扬子江，与中国联结。返台后，王先生来信说：“到时再拜见先生，仍请为向导”，并称台湾媒体广为宣导监利投资环境，有关政策，招商项目，推进台商来《扬子江风云》所在县监利设厂经商，惠及两岸，和平发展云云。

　　至今我还记得，1993年5月28日，雨过天晴，花儿香，阳光好。监利籍台商杨美琪女士选此吉祥之日，和她在台港海外的夫婿、叔祖父母、母亲、众姑母，一路风尘赶到故乡，9点18分，为其投资的湖北福江木业有限公司举行盛大开业典礼。我应邀参加，并访问了她。

　　杨女士与新中国同龄，自幼随祖父、父母辗转香港去台湾，曾毕业于台湾海洋学院，时任美国华盛顿州台美木材公司及香港木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其先生刘清枝为台湾三夏企业股份有限公司、美材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她中等身材，红蓝花色旗袍套粉红中长上装，短发，明亮的眼晴闪着神采，笑口常开，快言快语。她说：“自1988年，我在中国改革开放的浪潮中，仆仆风尘，走来走去，营建集团公司，只是代表我和先生一个小小作为桥梁的工作，我们共同心愿是把所学所接触到的，并带着我们二十多年的木业经验，在祖国大陆找个落脚点，奠定我们事业的延续点”。她投资数千万美元，从沿海沿江到故乡，已办起10多家集团公司，且均进入“收获期”，国务院经济发展研究中心为此致信祝贺。

　　1991年10月28日，杨女士在武汉合资木业公司挂牌之际，电邀时任监利县长光临开业仪式后，即一同返乡作投资考察。她说：“因为我的本籍地永远写着湖北省监利县，就凭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把我带到了监利。虽然有人告诉我，这是一个比较困难的地方，可我相信，没有一样工作是容易开展的。今天，不管在哪里，各有各的难处，各有各的优势。家乡监利堪称祖国临江水道最长的县，简直叫人爱不够，我们如何发挥它现有的优势，如何克服它的困难，这就是我们工作的目标，努力方向的重点”。经过考察，她的一个强烈感受是：监利鱼米之乡，名不虚传，又是小径级意杨树的大千世界。沟港湖汊边，荆江大堤旁，江汉平原上，耸立着铺天盖地的意杨。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那样英姿飒爽。微风吹过，枝叶嗖嗖，拨动着她的心弦：监利自古人才辈出，监利盛产木材意扬，靠人才经营木材，让木材最快最大限度地转换为产品与钱财，不只是作为企业家的艺术之所在，更是我们繁荣乡梓、振兴中华的期望之所在。

　　一年半过去，杨美琪在家乡合资创立了她为之命名的湖北福江木业有限公司。“福江”二字，她取自时龄86岁的叔祖父杨季盛老先生赴监途中一番话：“记得小时候在家乡监利有云：‘皇帝是假，福气是真’。美琪原本多福，福在祖地，福在扬子江，全拜上苍所赐。”福江牌匾台湾监利籍书法大家、文学博士王轶猛题。王先生挥毫感慨：“监利获上天所赐甚半，然而其所受之考验也极严。考验者，江患也。清同治版《监利县志• 江防志》开宗明义称：“江之利在蜀，江之患乃在楚。楚之江患荆郡其首也，监利又荆郡之最也。江挟数千里建瓴之势，悍激已甚洞庭，又包黔、蜀、粤西、湖南数省之水，南出而横截于中流，力战交搏，蹴天关而翻地轴！”这种水势对监利人的生命财产构成了莫大威胁，因此，如何防止江患便成为每一个监利人性命交关的事。由于受江患世世代代、积年累月考验的结果，监利人无形中养成不惧横逆，长于组织，未雨绸缪，善处逆境四大特性，值得我们加以珍惜，这也是杨美琪和任何立业者成功的基本条件。

　　福江位于监利县府城东，滨临长江中游荆江北岸，占地4公顷，建筑面积11000平方米，总投资750万美元，其落成为古容城增添了几许现代化的魅力。杨女士出任副董事长，先生为总经理。她把产品也命名“福江”——2007年，福江细木工板荣获中国名牌称号。她说：“‘福江’，对地方、对省乃至整个中国，代表一种奇妙的结合，它源于一个中国人对故园、对母亲河日胜一日的眷念和生于斯长于斯的敬意”。是的，福江公司是纽带，它为家乡监利发展注入了活力，也为监利林业焕发了生机。其各种高档人造板等系列产品遍布国内各大中城市、港台、和欧美、南亚、中东等国际市场，且供不应求。这种建设高速度、高效益，在监利工业史上闻所未闻，于海内外也属鲜见，以致家乡处处说“福江”，“福江”知名度与日俱增。（吴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