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风雅是抚州

文/若瑜

夏至已至，荷花盛开，天气尚未溽热，反倒刮来丝丝凉意。周末闲暇，我和三五好友收拾简单行李，驱车直奔号称“才子之乡、文化之邦”的抚州，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有人说抚州是座非常低调的城市，确实，一般人还不怎么耳闻抚州这个地名，遑论目睹了。这座隶属江西的地级市位处赣东，下辖2区9县，人口350多万，古称“临川”，我倒觉得“临川”这个名字更加符合这座城市的气质和底蕴。

有人说了解认识一个地方的最好方法是阅读当地的地方志。当年博学多闻的胡耀邦同志每到一个地方视察，都要查阅当地的地方志，做到山川地理、历史文化、气候名胜、风俗人情等了然于胸。时间匆匆，条件有限，我等只能用手机百度一下抚州的市情，权且脑海有个大概轮廓，心中有个大致印象。

下榻抚州的第一站首选文昌里。为什么要选择这里呢？概因抚州的主要历史文物景点都分布于此，文人骚客亦在此聚集停留，留下许许多多的踏风履印以及奇闻轶事，还有大量脍炙人口的诗篇、传唱至今的戏曲与文学作品。“此地天上对应的是文曲星，所以后人称之为文昌里，注定此处必将文脉悠长，文人辈出，文星闪烁，弦歌不绝。”

白墙黛瓦，重檐歇顶，青砖连绵，酒幡飘扬，文昌桥的青石路已被历史的轮毂和游人的脚步踏磨得锃亮，巍峨高耸的正觉寺塔风铃传来“叮叮当当”悦耳的声音。而小巷深处，“东方戏圣”汤显祖著写的《牡丹亭》中的唱腔虚无缥缈，声音若隐若现：“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杜丽娘和柳梦梅超越生死，演绎了一段极致浪漫的爱情故事，“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传唱至今，成为“情之至也”最深刻的表白。古巷石板、老树青藤、苔痕上阶、木门虚掩，这繁华的商业街区，妥妥就是“临川”意象中人文厚重、气脉绵长的古城味道。不仅有汤显祖栖息地，还有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玉隆万寿宫，以及50多栋明清古建筑、20多处省市文保单位。近两年当地上演了一台《寻梦牡丹亭》的沉浸式实景演出，引进了多家民宿，开发了一系列文创产品，大家在这里游、购、娱、乐，感受称为“历史档案馆”“老城博物馆”的深厚底蕴，充分领略戏圣故里的魅力，穿行在千年文化的映像之间，也感受戏里戏外虚实相生的美好。

逛古城，看古戏，赏古乐，我们在文昌里灯火璀璨的楼台亭阁前驻足观望，于街头巷尾处流连忘返。今夕何夕，不知不觉暮色漫过屋檐，檐下风铃轻轻哼着迎客的歌谣。就近找到一家“寻梦昌里”的民宿，在连廊婉转、鱼跃莲池的意境中穿越时空，仿佛回到繁华的大宋王朝。寻梦，入梦，圆梦，梦里戏里，一夜酣然。

第二天，晨光熹微时，我们又一头扎进文昌里历史文化街区。中国戏曲博物馆，这座冠以“国”字号的专业博物馆用图文并茂的方式展示了中国戏曲萌芽、发展、壮大、辉煌等不同时期的概貌，介绍了348个剧种、万余传统剧目的基本情况，馆藏的大量精美戏服和道具让人眼花缭乱，深深感悟到与希腊喜剧和悲剧、印度梵剧并称世界三大古老戏剧的中国戏曲的博大精深、源远流长。谢灵运纪念馆，这是纪念那位“脚着谢公屐、身登青云梯”的“谢康乐”么？飞鸿响远音，潜虬媚幽姿。原来这位世称“谢客”的山水诗人曾任临川内史，他无意仕途，爱访山水，见景则诗，将诗歌从两晋“淡乎寡味”的玄理中解放出来，开创了中国文学史上的一代诗风。

来抚州，最响当当的“大咖”非王安石莫属。所以逛完两馆，我们又马不停蹄来到位于赣东大道的王安石纪念馆。抚州是北宋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文学家、中国十一世纪改革家王安石出生成长之地。踱进一家苏式风格园林，穿过一片盛开的荷塘，我们看到一尊王安石的大理石雕像，峨冠博带，眉头紧蹙，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熙宁年间，王安石两度出任宰相，推行均输法、青苗法、保甲法等新法。由于反对派的极力阻挠，加之体制桎梏、政策脱节等因素，变法最终以失败告终，但他的政治主张、改革精神却彪炳史册、光耀千秋。“安邦济世经筹擘画展雄才，石胆擎天变法革新震神州。”后人极为推崇其革故鼎新精神，“婉言拒贿”“退妾赠金”“律己毁稿”“赠药收麻”等典故又让一位“洁白之操、寒于冰霜、人品无一污点”的王安石万世景仰，给后学留下宝贵的精神财富。

作为唐宋八大家之一，王安石的文学才华更是穿透史册照耀千年。《游褒禅山记》《伤仲永》《上时政疏》等名篇耳熟能详，“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此山中”“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等佳句流传至今，千古吟咏。最令人佩服的，是他的《元日》一诗：“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此诗不但反映了王安石推行新法、开始改革时的愉悦心情，而且将古人燃放烟花爆竹、喜迎传统春节的欢乐情景描述得淋漓尽致，不愧为一首扛鼎之作。我们在荆公手植的古樟下读他变法革新的故事，看展厅里的雄文巨作、复原的汴京街景，恍如时光倒流，感觉历史苍茫之间，变与不变，唯有思想光芒才得永恒。

三馆参观完毕，我们不由自主为抚州这座千年古城孕育出来的杰出文豪而惊叹、而感动。其实，这里还涌现了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撰写“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千古绝句的婉约派词人晏殊，南宋力学家、心学奠基人陆九渊，以及文学家李觏、危素、谭纶等等。“名儒巨公，彬彬辈出，不可胜数”，简直就是“神仙打架的时代”！

步出纪念馆，就是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街头。展眼望去，遮阴蔽日的樟树，爬满照壁瓦墙的藤萝，整座城市的勃勃生机，在夏至的阳光里更显一份热烈的小骄傲。而来来往往的市民，不管老少妇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知足的笑容。

“往事悠悠君莫问，回头。”我还沉浸在古城旧事的足迹里，赶往大觉山的下一站行程已经在催着了，山脚资溪县城“中国面包之乡”的大街小巷飘荡着阵阵麦香。古韵贴心，临川若梦，历史深处的光华，依然照耀着此刻城市肌理中最温和的气息，不喧哗、不炫耀、不急切，就在自己的节奏里，有一种“低调”叫抚州。

（记于2025.6.25）

来源：新湖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