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刘晓
今日凌晨，长沙城在骤雨中惊醒。史铁尔教授——这位67岁仍奔波在社工教育一线的老教师，燃尽了生命最后的烛火。他走得如此突然，嗷嗷待哺的学子在等待他解疑答惑，案头那本《心智障碍者就业转衔服务标准》草案仍停留在修订页，而湘西大山里由他亲手培育的13个村级社工站，还在等待今秋的督导行程。
史铁尔教授是我当校长时引进的人才，当时他正在香港理工大学读社会工作硕士，那时全国对社会工作还十分陌生，他是第一批走出去学习社会工作专业的老师。他毅然离开故土调入学校，克服了种种困难，开启了他追求、热爱并为之献身的社会工作教育。
史铁尔教授是理想主义者更是实干家“做社工，心要热，脚要沉，眼要明”，助人自助、爱心公义，这是史铁尔常挂嘴边的箴言，更是他毕生的注脚。当多数人还困守书斋时，他已带领学生扎进湘西的大山里。
2003年选点古丈县扶贫，他在苗寨漏雨的木屋里创办湘西首个村级社区活动中心，白天教村民编织竹器增收，夜晚打着手电记录留守儿童心理档案。
汶川地震后，他组建“湘川情社工服务队”深入废墟，用“创伤叙事治疗法”安抚破碎的心灵，在断壁残垣中摆渡心灵、重建信心。
2013年长沙陋巷，当他发现重症精神病患者思素母女蜷缩在霉烂的被褥中，立即率团队每日上门送药喂饭。一年后，那个被判定“终身卧床”的女孩，竟颤抖着写下人生第一个字，参加了残疾人运动会。
在他的办公室里，挂着切·格瓦拉的肖像，铁尔也留着格瓦拉式的大胡子，他敬仰格瓦拉为理想献身的赤诚，他率真正直敢于反映真实的情况讲真话，疾恶如仇！我和他说这样容易得罪人，该忍还得忍忍，他说没办法，生来就是这个性格。他信奉“真正的革命，是让弱者活得有尊严。”这正是社会工作的灵魂！
2004年，网吧吞噬青少年的哀叹遍及城乡。史铁尔拍案而起，成立湖南首家全免费戒网瘾机构。没有经费，他四处跪讨，缺乏人手，他带着学生守热线到凌晨。当耒阳的郑久芳跪地哭诉儿子绝食打游戏时，史铁尔轻拍少年后背：“孩子，跟伯伯去爬山好吗？”这一拍，拍醒了400多个濒临崩溃的家庭，更催生了国内首个网瘾行为训练中心。
他加入民革连续两届当选为湖南省政协委员，在政协会议上，这位民革党员以进真言而闻名：是新闻媒体争相采访的对象，他说“有些干部把残疾人补助金当政绩装饰，可知道精神障碍者连领钱的力气都没有？”直刺病灶的发言背后，是他连续三个月跟踪23户残障家庭的生活账本，这些家缺的不只是钱，更需要有人帮她们拧开药瓶、擦洗身体、艰难生存信心。
“莫怕起点低，就怕心冷掉”铁尔的学生把这七个字写在社工证扉页，记住了恩师的教导，无论在校还是毕业巳经很久的学生，史老师房门永远为年轻人敞开。患病住院期间，学生发来农村社工项目困惑，他边输液边视频指导三小时。护士夺手机时，他笑喘着说：“孩子们在等答案啊……”
他主持的《基于“服务学习”的高职社工人才培养改革》，将课堂搬进社区残障工坊、留守儿童之家。当别校社工生还沉迷理论时，他的学生已能独立运营助残项目。这套模式斩获2018年国家级教学成果奖，引领了全国上百所院校。史铁尔教授累计培养社工人才4300余人，主导建立农村社工站点217个，推动出台残障福利政策11项。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史教授临终前，仍在病床修改残障专委会提案。昏迷前最后一刻，他攥紧同事手腕喃喃：“凤凰县……孤老助餐……不能停……” 此刻，让我们看看他播下的火种：
湘西夯卡村，他资助的苗族女孩龙金菊刚考取社工证，正给留守老人量血压；
深圳残障工厂，他培训的学员设计的手工包远销巴黎，订单排到明年；
长沙怡智家园，由他起草的《心智障碍者就业转衔标准》即将颁布……
铁尔说过：“社工是大地上的星火”，由于他的不懈努力而今三湘四水已成燎原之势！他退而不休，继续担任湖南省社会工作协会会长，更忙更累，积劳成疾引发肾病，去医院看他时，他忽然落泪：“我总怕时间不够，有那么多孩子等着帮扶，有那么多学生等待答疑解惑：今日方知，他早将生命压成火把，从髓骨里榨出光来。今当永诀，唯以他教人正己那句话作别：
“一横一竖要站稳，一撇一捺做个人”。
呜呼哀哉！
白发送黑发，来世再写人间情义。
2025.8.16 深夜
（作者系湖南省政协原副主席、湖南民革原主委、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原院长）
来源：新湖南
湖南省人民政府台湾事务办公室
华夏经纬网络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