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戴朝伟
又是一年春耕季,沃野上已经有了农业机器的轰鸣声,伴和着青蛙的鸣叫,奏成了一曲曲初春的交响乐。
早上冒着大雨回到办公室,滚滚春雷还在不停地传递着春天的信息,催促着人们开始一年的忙碌,一位同事对我说:“这么大的雷雨,真的让人心烦!”我说:“三四十年前,这个时候正是春耕最忙碌的时节。就算是这么大的雷雨,农民们也得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到田里干活。”
那时候,一大早起来,吃过早饭,一路上的风景就是男人扛着犁耙赶着牛,女人们扛着锄头挑着箥箕,小孩子背着书包……
那时候,学校是没有早自习的。孩子们都会依照大人们跟生产队的约定,清晨起来,就去牛栏牵出自己照顾的牛去河滩上吃草。下午放学回到家,放下书包的第一件事也是去放牛。而我却没有能成为放牛娃中的一员。
事实上,我是有机会成为小放牛娃的。那一年,我已经六岁,可以上学了,也可以到生产队领一条牛去放养。这是我期待已久的一项儿童的事业:既可以为家里赚取零点二分的工分,也可以圆了我一直向往的“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的惬意。
那日我攥着麻绳站在牛栏前,青石板缝隙里的苍耳子刺进草鞋底。老水牛“大黑”的鼻息喷在我后颈,带着发酵草料的温热。生产队长却将烟杆横在我与牛之间:"细伢子莫糟蹋牲口,你家成分不好,队里信不过。"
我看见比我大几岁的牛哥骑在牛背上吹响柳叶笛,牛铃在晨雾中荡出金色涟漪。做了几十年篾匠的祖父连夜赶制的草篮空荡荡悬在梁下,里面本该装满我割的夜草。父亲蹲在磨刀石前反复打磨镰刀,刀刃与青石摩擦的声音,盖过了我喉咙里打转的呜咽。
暮春的捞刀河懂得所有孩子的委屈。我常蹲在芦苇荡看牛群蹚水,它们的蹄印在河床淤沙上拓出莲花状的图腾。放牛娃们用茅草编的笼子扣住蟋蟀,我却用竹枝在沙滩上画牛——画大黑睫毛上凝结的露珠,画它反刍时脖颈褶皱里流淌的月光。
某个暴雨突至的黄昏,牛哥的牛陷进河滩中的淤泥里。我第一个听见泥浆吞噬草叶的细微响动,那些日夜观察积累的流体知识在血管里沸腾。当我带着大人们用竹竿撬起泥牛时,牛哥塞给我半截发霉的糖果,甜味混着咸涩的眼泪,竟比后来吃过的任何米其林甜点都真切。
现在的孩子不会懂得,牛颈架的木纹里藏着多少秘语。老会计拨算珠时,大黑能通过缰绳震动感知工分增减;怀孕的母牛临产前,会特意走到最慈祥的老农户窗前轻叩趾蹄;即将被杀的老牛会双膝跪倒在屠夫的面前,涕泪横流;就连土筑牛栏墙壁的厚度,都精确对应着冬至太阳的入射角度。
我偷偷收集的牛铃铛在阁楼锈蚀成铜绿,却在去年被女儿装进现代艺术的装置——当感应到观众靠近,这些铃铛会通过电磁线圈奏出AI生成的《春耕协奏曲》。牛哥的儿子则用全息投影重现牛耕场景,虚拟的犁耙划过地砖,切开的光影裂缝中漂浮着1978年的稗草籽。
那日攥着麻绳的遗憾,竟在乡村振兴馆化作特殊教案。我把当年准备赶牛用却没有用上后来用在沙滩上画牛的细竹竿挂在"乡愁记忆馆"的展柜里,旁边是农科院新培育的巨型稻稻穗标本。当年被迫放弃放牛资格的孩子,如今正在宽敞明亮的教室中里借助最先进的AI技术给如当年的我一样的年华的孩子们授课;有时也应邀到乡村振兴馆给外地来的游客讲讲农耕文化的精髓。
牛哥的孙女在抖音平台直播"数字牧牛":她在VR眼镜里重建1978年的河滩牧场,观众打赏的虚拟饲料能兑换真实牧草捐赠额度。那些我曾画在沙滩上的牛群,正通过AI绘图技术变成民宿墙绘,扫描二维码能听见老农民口述老牛的故事。
老会计的算盘珠在电商服务中心获得新生——每粒算珠都是温度传感器,记录着冷链物流中的农产品鲜度;怀孕母牛叩击趾蹄的节奏,被音乐家采集成乡村振兴主题曲的鼓点,在乡村文化广场的喷泉灯光秀中播放;就连牛栏土筑墙的厚度参数,都成了生态建材公司的研发灵感,他们用纳米技术复刻出冬暖夏凉的"记忆夯土墙"。
大学毕业后返乡创业的女儿成立了农业合作社,并计划建设一间智慧农场。到时候,老水牛"大黑"的后裔戴着智能项圈,项圈数据实时上传至"云端牧场"小程序,城里人可认养牛只并远程参与饲养决策,甚至可以再现当年河滩放牧的场景。
农机专家们永远不会知道,老牛眼睑眨动的频率与季风转向存在神秘共振。当我将父亲遗留的犁耙捐赠给农耕博物馆时,年轻的研究员正用光谱仪分析铁锈成分,却读不出刃口某处细微的卷曲——那是某个霜晨大黑突然停步,父亲猛拽缰绳时留下的生命刻痕。
昨夜暴雨再度侵袭城市,我在阳台上用盆栽的兰草叶片编了一个微型牛铃。湿润的穿堂风里,我分明听见四十多年前那个被拒绝的男孩,正坐在虚拟牛背上吹响柳叶笛,笛声穿透数字化春雨,在区块链上生成不可篡改的童年音符。女儿的全息短信浮现在雨幕中:“爸,周末带您体验沉浸式牧牛剧场,观众能闻到AI复原的1978年青草香。”
本次活动投稿截至9月30日,有意参赛者可以继续通过“长沙农业农村”微信公众号和新湖南长沙频道,在主题界面上传作品。
来源:新湖南
湖南省人民政府台湾事务办公室
华夏经纬网络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