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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粉 凉面

发布时间:2007-05-28 13:58:21

  文化学界有个很精辟的观点:人类可以创造文化,而其他动物则不能,比如,人吃食物,动物也吃食物,但人类有饮食文化,其他动物没有饮食文化;再比如,人类有性行为,动物也有性行为,但人类有性文化,而其他动物则没有……想想也是。动物只有感到饥饿了才去吃,所吃之物,也就是它们世世代代吃惯了的那些现成的东西,或是地上长的某几种植物,或者是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某几种动物而已。人类就不这样了。虽然总体来说,人类所食,究其实质,也无非是植物和动物的尸体,但人类在吃的过程中,很在意吃之前食物准备的种种细节,比如,是切丝还是切片,是切成滚刀块还是梭子块,是煎是炒是红烧还是清炖、是文火煨还是急火爆等等等等。人类不仅很在意所吃食物的颜色味道形态和口感,甚至还很在意吃的整个过程包括形式排场之类——文化学者们说,这,就是人类的饮食文化了。的确有道理,当人类解决了基本饥饿问题之后,在吃的对象、吃的形式上,的确是做足了文章的——仅就吃的种类和吃食的加工上,有谁能说得清楚,我们人类所吃的食物有多少种、所吃的食物有多少种花样呢?

  就拿我们的凉粉凉面来说吧,这么好吃的东西,别的国家有几多人晓得?

  往日汉口沿街叫卖的凉面,往往是与凉粉配合着卖的。如果要说特色,这应该算是特色之一吧——

  江城的盛夏时节,空气中似搅腾着一层热浪,夜晚,这热也不消停。在电扇是稀罕物、空调未发明的年代,汉口人是么样熬过来的呢?夜晚,家里肯定是呆不住的,这就有了竹床上街、大街小巷都成汉口人的卧室的神州奇观。正当人们热得难耐,蒲扇芭蕉扇油纸扇摇得噼啪有声的时候,一衣履整齐精壮马力的汉子,用一根红橙橙两头嵌着黄铜云头的枣木扁担,挑着一副用白桐油髹的锃亮的挑子,过来了:挑子的一头,反扣着一盆晶莹如玉白嫩嫩胖嘟嘟的凉粉,上盖一层光鲜洁白的新毛巾,另一头是一堆黄得清爽油光亮霞的凉面,凉面的周围是一圈复杂的作料罐。这副挑子,对这精壮精神的汉子,似乎毫不吃力,在肩上一闪一闪,就这么转悠过来了。

  汉子不仅衣着整洁,人长得精神,面相也不恶,转到竹床阵边了,悠扬地喊一嗓子:“哎——撩撩——撇撇咧——!”那热得睡不着家长里短聊天的,或三朋四友就着一碟猪顺风几颗花生米对付一瓶汉汾酒的,听到吆喝声,晓得是卖凉粉凉面的来了。东边的竹床喊“来一碗填下子五脏庙噢!”西边的喊“弄两碗过来咽酒哇!”面对比天气还热的生意,卖凉粉凉面的倒显得一点也不忙乱,也不要帮手,就他一个人,脸上那不卑不亢的笑,一直就在那里挂着,两只手咧,如乐师演奏一般协调:抓起一把凉面,丢进那高脚碗里,操起那特制的满是筛孔的铁瓢,围着那堆凉粉转上一圈,细嫩的凉粉从筛孔进入瓢里,就成粉嘟嘟的粉丝了;凉粉盖在凉面上,丢下瓢,手指如穿花蝴蝶一般,在那些作料罐子上一通游走,芝麻酱、海带丝、绿豆芽、酱萝卜,胡椒香醋虾米蜇皮榨菜,朝碗里一阵浇盖,那缤纷繁杂的颜色,那诱人复杂的香味,用一言难尽来表达,是最准确的!

  可惜的是,溽暑难耐,大码头的大汉口,扛包挑脚拉板车的人们,白天流了一天的汗,夜晚的这顿夜宵,恨不得喉咙里伸出一只手来扒拉进肚里去,哪里还顾得上赏色品香咂味哟!再说了,那盛凉粉凉面的碗,看似高高大大的,装的也似满满漫漫的,实际上,那高的,只是碗底,真正盛吃食的,也就浅浅如碟子一般的面积,看着堆得蛮高的一碗凉粉凉面,称起来不足二两——看来,卖凉粉凉面的汉子,不仅精壮精神,亦且精明精悍……好在小贩人物衣着都清爽,看着舒服——如果是个胡子拉碴衣裤邋遢满脸皱褶的老汉干这营生,莫说冇得人买他的吃食,走到人跟前人家都要开赶!也是,汉口人都习惯了卖凉粉凉面的这等模样这等生意经,就如习惯这模样汉子的吆喝一样,不去追究他为么事把“凉粉凉面”故意含混地喊成“撩撩撇撇”。当然啰,汉子自己心里是蛮亮堂的:“撩撩撇撇”,我赚钱几容易哟——撩撇,汉口方言,简单、容易之意也……

  眼下,汉口街头巷尾,一年四季都有卖凉面的,只是多为门面小馆,或是自制的装有四个轱辘的流动小摊,卖者也七长八短,不仅难得说衣着光鲜,就连整齐干净的也不多见——再也难见到那样清爽的一担生涯一肩挑的精壮小贩了。至为遗憾的是,时下的凉面,仅仅凉面而已,再无凉粉盖凉面那般形制,也无卖者那悠扬的吆喝了。思量起来,让人觉得岁月如水,不仅漂走了往日的蛮多穷蹇,也漂淡了含在穷蹇里的诸多值得品咂的市井滋味……(彭建新/文、图)

武汉市人民政府台湾事务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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