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黟县小桃源,烟霞百里间。地多灵草木,人尚古衣冠。”
走进黄山脚下的安徽黟县,听过、看过许多 “文人墨客留下的纪游诗,还是觉得李白这首简练直白的五言绝句《小桃源》最好,道出了皖南乡村的独特意境:山水风物幽美,古老文化酝酿出淳厚从容的民风人情。
虽然早知作为皖南古村落代表的黟县西递、宏村之名,真正走进时,记者仍禁不住惊讶、赞叹:离南京400公里,距杭州不足300公里,在游人排队攀登的黄山之麓,竟有这样一处少染现代气息的世外桃源!像是被飞速发展的时代无意间遗落下来的一幅历史画卷,还停留在“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故事里。背倚秀美青山,清流抱村穿户,上百幢明清时期的民居建筑静静伫立。高大奇伟的马头墙有骄傲睥睨的表情,也有跌窍飞扬的韵致;灰白的屋壁被时间涂划出斑驳的线条,反而更有了凝重、 沉静的效果;走进这山沟沟里的平民之居,美轮美奂的砖雕、石雕、木雕装饰入眼皆是,门罩、天井、花园、漏窗、房梁、屏风、家具,无一处不在展示着精心的设计与精美的手艺。当年的造房人早已不知何处去,每一个花尽心思布置的老屋,却还诉说着他们的陈年旧事。还有每村必有数处的宗族词堂、书院、牌坊和宗谱,为这传说作着补充与完善。
3年前,在这样的徽派古村落、古建筑间走过,曾任建设郎副部长的著名古建筑专家周干峙当即建议,黟县应申报“世界文化遗产”。
“门地清华敬承先泽”
皖南古村里楹联多多,雅联警语无数。单是这样的楹联与瑞玉庭、树滋堂、问渠书屋等厅名,就已清楚地提醒着人们,这僻野小村大有渊源。上面这句话,便写在宏村承志堂中。
宏村之绝在水。这座始建于南宋、为汪姓聚族而居的古村落,当年为防火灾,多次请人勘探,费时10年设计,将村中央的泉眼挖成形似弯月的月沼,在村南掘成南湖,在村里开凿水圳,将山溪引入每家每户。在连降数日的大雨中,记者走过宏村那青石铺成的街道,眼前是清澈的溪泉,耳边有水声潺潺,月沼与南湖碧水荡漾,涨而不溢,给静默厚重的徽派建筑平添了清泠活泼。一位村民在自家门口的水圳里“守流待鱼”,一会儿工夫已收获颇丰。更多村民则在院中开掘鱼池,或引活水绕过花台,花台鱼池用的多是当地特有的黟县青石,工整古朴,茶余饭后,常凭栏观鱼,或看花间流水。据说,整个村子被汪氏先民设计为牛形。村头两株苍劲头红杨与银杏为角,月沼为胃,人工水圳为肠,南湖为腹,民居楼为身,与西跨溪的四座木桥为脚,这头“青牛”已悠闲地在雷岗山前、西溪边卧了几百年。在今天的建筑专家们看来,这头“牛”正是将科学与诗意完美结合、建筑与环境珠联璧合的典范。
宏村还保留着约137幢古建筑,其中的承志堂,是皖南古民居中宏大、精美的代表作。走进它,仿佛置身于徽派木雕工艺陈列馆,目光民触,尽是木雕镂空门窗,前厅横梁上的“宴官图”,中门上方护楼板上的立柱雕着“渔樵耕读”,南北财神,斗拱上是“三国演义”,边门上方的“商”字图案,全都层次丰富,人物繁复而生动,百余年后依然金碧辉煌。据说,当年经商发家的主人造房时,仅用于木雕表层的饰金,即费去黄金百余两。
“第一等好事只是读书”
在宏村南15公里的西递村,因离黄山销近,开发较早,在山外的名声也更响些。去年,村里的旅游门票收入已达300万元。
从明末到清代中期,聚居西递的胡氏家族曾发展到“三千烟灶、三千丁(仅指男性)”,经过自然的摧毁与战争、“文革”等的破坏,如今剩余了120多座古民居、3幢祠堂、一座牌楼,“三雕”中也有不少被斩去了人头、兽角。以作为西递人、住在老房子“瑞玉庭”中而自豪的胡晖生带着记者,沿着正街、横街的青石板路,推开一间间老屋的大门,敬爱堂、大夫第、履福堂、西园、东园、青去轩、笃敬堂----仅仅是动后辛存的部分,也足可赏心悦目,感受从明初到民国初年的建筑演变过程与艺术成就。
西递的老巷、老屋与老人,以生动的方式,让人领略到曾领风骚数百年的徽州商帮、徽文化及至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与神韵。正是后者的无声承托,皖南古村旧屋才于建筑、雕刻艺术之美外,更令人震憾、深思,在心底搅动起混杂难言的情感。徽派建筑中处处体现着重风水理论、尊儒重教、以程朱理学来规范道德等人文观念。村落多聚族而居,经数十代繁衍而成。比如西递就是胡氏一家所居。而这支明经胡多的宗谱上,又赫然记载着:他们的始祖本姓李,是唐昭宗之子。由李而胡,有着颇类《狸猫换太子》戏文的曲折故事。偷偷供奉唐太宗的宗祠和一幢幢的老屋,留下了一个封建家族30代人的一点点吉凶、兴衰、得意失落的痕迹,完整、边贯、有详有略。
“精品”明清民居的主人,都是当年的徽商。所以,直到今天,客厅条案上,还摆着“老三样”:东瓶西镜,中间自鸣钟。寄寓着家人对在外经商亲人“永远平平静静”的希望。然而,经历了百余年历史的变迁,“千年屋,百家主”,多数老屋早已数易主人,从家财万贯的祖先到躬耕陇亩的农民子孙,原来的雅致书斋变成堆杂物的仓库,其间的传奇同样多不胜数。
创业、守成,“知难不难”
主管建设及旅游开发的副县长余国辉告诉记者,宏村、西递古村落加入“世界文化遗产”的申报材料做故里很仓促,却终于在建设部和国家文物局组织的专家评审会上成为获得推荐资格的4处自然与人文景观之一。主要是因为,它是具有典型意见的中国传统村落,格局完整,岁月依旧,古建筑集中,完好率高。是“具有真实性和完整性的一块瑰宝”。
对祖宗遗训的珍视,古朴淳厚的民风,使农民们在“文革”中为一些精美的雕刻糊上泥巴再大书“语录”;交通不便,工业化进程滞后,在某种程度上也使这方宝地逃过了不少纷乱与污染。而从80年代起,山坳里的人们也开始意识到,那一间间日益凋蔽的老屋,正是祖先传给自己的“金饭碗”,开始了大规模的保护工作。1998年1月,安徽省专门制订了《安徽省皖南古民居保护条例》,西递和宏村分别在去年和今年颁布了保护规划,明确了保护对象是整个古村落环境,及其附带的各种历史文化信息。依法、有组织、科学地保护、抢救古村,限制、规范新的营造活动,一切正在走上正轨。
在西递,一位因家里向旅游者开放而每年从村办旅游公司得到几千元分红的农民高兴地向记者解释,如果被联合国“看中”,列上名单,我们就可以有钱修房,不止是捉漏补瓦,把老祖宗留下的房子保护好。但多数村民们似乎并没意识到,有了法规条例,如果再被列入联合国的“世界文化遗产”,他们将无权再随意拆修、处置世代相传使用的“自己的房子”。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他们会越来越受不了老房子的破旧与生活不便,比如“四水归堂”、“肥水不外流”的天井带来的潮湿、漏雨;比如高大马头墙的挡光,比如有过厢、六面是木板的卧室的幽暗憋闷。如果想造时髦新居时只能去远离老屋的村外----而老屋又明明是私人财产----他们会想得通、乐意接受吗?
对于古村与古建筑而言,保护与开发从来都是一对矛盾。目前,西递和宏村内需要进行一定规模修缮的古建筑有近三分之一,加直老屋均为木结构,易于爱损,仍然需要通过开发旅游所得来加大投入。然而,急切的开发就意味着商业网点大量增加,或为添加吸引力而建造、设置低劣的人工景观、游览节目,从而使建筑用途改变,破坏民居原来格局,影响古村落风貌。
“读书好,营商好,效好便好;创业难,守成难,知难不难。”
西递村笃敬堂上的楹联,是重利也敬书的徽商语重心长的家训,至今,仍然适用于许多方面。也许,对于刚刚起步进入世界性文化视野的皖南古村落面言,也能有所启示。古村落整体保护难,开发难,若肯认真吸取先地地的教训,谨慎决策,重长远而非一时之利,后发制人,则“知难不难”矣。
来源:徽式语境
安徽省人民政府台湾事务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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