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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乡愁·看振兴”征文类优秀作品选登④丨花明老屋

发布时间:2025-09-01 16:40:55

文/黄令如

我家在花明楼镇有一栋老屋,离炭子冲少奇故居不过步行十分钟的路程。我的童年很大一部分时间在那里度过,那些有爷爷奶奶陪伴的、简朴却鲜活、野生而恣意的日子,构成了我对乡村最原始也最深刻的印象。

老屋是典型的民居制式,坐西朝东,占地约300平,居高而建。前有一畦菜地,后靠一片密匝的松竹林,郁郁苍苍如一把蒲扇,把暑气严严实实地挡在外头。堂屋居中,向两侧次第展开:一边是主卧与厨房,紧挨主卧的,是农家最看重的猪栏和鸡舍,潲水腐熟的气味时不时漫进屋里;另一边是两间客卧、农具房和粮仓,装载着一家人整年的收成与盼头。前坪不算小,沿围墙种了一溜橘树,另有一座三米来高的水塔和一口老井,算得上天然的冰箱。用吊篮往下放,便能取到沁凉的西瓜与绿豆汤。

南方的农村像一座看不见围墙的动物园,不见什么庞然大物,多的倒是夜行动物与角落小虫。春天万物生发,蜻蜓、蚱蜢、蝌蚪等都是孩子们的战利品,胆大者,还敢去抓菜花蛇和水蛇。燕子争相在屋檐下筑巢,衔泥啄草,忙碌不停,老人们笑吟吟的看着,从不驱赶;夏日则是萤火虫、青蛙、蜘蛛与各类蛾子的天下。清凉夜里,爷爷奶奶常带我去田间散步,四野漆黑,唯有星子钉满天幕,流萤在身边明灭不定。不时“扑通”一响,是青蛙跃入水中的声音。各类小虫也纷纷出巢,夜里睡时常摸到身上有东西在蠕动,拉灯一看,原是从天花板上垂丝落下的“空降兵”;秋日的欢愉绝不只属于农人,也属于那些钻草垛、捡稻穗的老鼠——它们窸窸窣窣,夜夜在粮仓边密谋,妄图不劳而获。自然,总有一二倒霉的,落入爷爷的捕鼠夹,“吱”一声锐叫划破静夜,而后归于沉寂;冬天万物敛藏,动物和昆虫大多蛰伏绝迹,唯有麻雀最不甘寂寞,成群结队地从电线杆上飞起又“呼啦啦”的落下,叽叽喳喳,为雪白寂寥的村子平添了几分生气。

九十年代中期的家乡,正处在传统农耕社会的尾声和现代化浪潮的前夜,谈不上物产丰饶,一切都讲究自给自足,勤劳成了最基本的品质。爷爷是煤矿工人,更是四邻八乡有名的木匠,靠一双巧手与勤恳踏实供送儿女读大学、吃上公家饭。奶奶则是典型的农妇,整日在菜园和灶台间忙活,偶尔也做裁缝贴补家用。即便家境在同村比起来已算中等,但我每每回想,更多的还是感觉到物质的匮乏。一台黑白电视,尺寸已记不真,总要有人转那屋顶天线才收得着信号,频道寥寥,节目也寡淡。家家户户还都是旱厕,不止气味感人,解决“三急”还得有非常强的平衡能力,稍不留神就有掉进粪坑的危险。想买点小零食要走很远的路去一个破旧的小卖部,里面多的是过期的食品和“洪六妈”之流。于是乎,一个小女孩幸运的拥有了许多“独家限定”,奶奶扯布做的衣服,爷爷一锤一钉亲手制作的书柜,那是用爱与时光细细打磨出的光亮,世间任何店铺都寻不着、买不到。

最教我难忘的,还是每年夏末秋初的“双抢”。立在屋前望向田畴,满眼都是人,如稻穗一般稠密的人!亲戚、邻居、朋友、同事——一个农民的“朋友圈”尽数汇于此。女人们弯腰执镰,又踏打谷机脱粒;男人们如工蚁穿梭,肩挑几百斤稻谷,毫不费力。孩童也不闲着,小一点的拾穗,大一点的送水。一个瓦罐,一只陶碗,众人轮着喝,谁也不嫌。再大些的,就留家晒谷,用长耙将谷推匀,垒作小金字塔形,反复翻搅,确保阳光均匀的包裹住每一颗谷粒。那是一场人与土地之间最朴素也最隆重的仪式,千百次的弯腰与起身,是对丰收最虔诚的期许。

后来,我随父母进城,回乡之日渐少。再后来,镇上起了新楼,老屋便成了偶尔路过的旧迹。细数在老家度过的年月,其实远不及后来城里读书之久,可那些记忆却崭新如初,像爷爷手下的榫卯,严丝合缝地嵌进了生命的骨架里,不知不觉间指引着我的人生路向——冥冥之中,我竟也在“三农”领域工作了十余载。

二〇二四年岁末,我因公务重回花明楼,特地去看望了这位“老朋友”。房屋已租予他人作餐饮,斑驳的外墙焕然一新,门上一把铁锁,却把我这个旧日小主人拦在了外边。我立在门前望去,童年记忆中的土路已成宽阔柏油路,邻舍也多乔迁入住新居,从前跑几里地才能买到日常物资的小村庄如今酒店、餐馆、大型超市林立,生活的便利扑面而来,周遭的一切都在争先恐后的讲着“新故事”。

只有老屋沉默如旧,如一枚嵌在往事深处的印。我虽进不得门,却恍觉一切未曾走远——井水仍甜,橘树还青,爷爷奶奶的叮咛混着虫鸣,仍在晚风中轻轻飘荡。

来源:新湖南

湖南省人民政府台湾事务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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