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四川省委台湾工作办公室
四川省人民政府台湾事务办公室
《家书》的作者栾玖鸿在文中模仿其爷爷栾昌一的口吻向在大陆的弟弟讲述骨肉分离与思乡之情。
栾昌一是年近90的台湾老兵,在他看来,自己能圆探祖寻根之梦,是因为两岸开放交流往来。但追根溯源,就要提到1979年元旦《告台湾同胞书》的发表。从当年“三通”倡议的提出,到1987年两岸正式开放台胞返乡探亲,两岸早已从不相往来变成大交流大开放。
回家乡:给家人买电视机和摩托车
“阿鸿啊,你过来!”爷爷拿起族谱,一字一句地告诉他名字的来历。栾玖鸿是家里的长孙,爷爷栾昌一叫他阿鸿。孙辈的名字里都有一个“玖”字,儿子辈的名字里都有一个“自”字。阿鸿说,爷爷特别宝贝族谱,是不让阿鸿碰的。厚厚的一本书,书皮是新的,里面的字是旧的,记录着栾家人的根源所在。
《家书》中,阿鸿专门引用了一首诗:于右任的《望故乡》。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有殇!阿鸿觉得这首诗最能表达爷爷对家乡的执念。
两岸正式开放台胞返乡探亲后,栾昌一的愿望得到实现。他曾经两度回到青岛。阿鸿听父亲说起回乡的情景。他们一路从香港、广州,辗转回青岛。回家后,栾昌一没见到日思夜想的父母。母亲因他的失踪哭瞎了双眼,在郁郁中早逝了。父亲深受打击,也相继去世。家里只剩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回台湾前,他为老家添置了电视机和摩托车。
念祖国:希望落叶归根
在阿鸿眼里,爷爷传统又古板,过春节一家人围坐长桌子吃饭。爷爷坐首座,旁边依次坐大儿子、二儿子、女儿等,论辈分依次入座。有一次阿鸿调皮坐到了前面,被爷爷呵斥:“这是你能坐的吗?”那严厉的口吻把阿鸿狠狠吓了一跳。
阿鸿记忆中的爷爷是很高大的,小时候他调皮,闹腾太晚不回家,爷爷找到他,抓起两只腿,一提,便将他甩到肩膀上扛回家。时间慢点走啊!阿鸿长大了,长得比爷爷高,爷爷变小变矮了。爷爷在台湾没有手机,阿鸿给叔叔打电话时,爷爷总会凑过来说几句。“身体怎么样?”爷爷喊着问,嗓门特别大,仿佛怕远在成都的阿鸿听不到。
爷爷快90岁了,身体不太好。去年春节阿鸿回家时,爷爷不太说地清楚话,脑袋也有些糊涂了,偶尔认不清人,但一看到阿鸿,立马就能认出来。爷爷至今也讲一口青岛话,他告诉阿鸿,他希望以后能落叶归根。
看变化:大陆机遇更多
在《家书》中,阿鸿想象自己变成爷爷的样子,告诉过世的弟弟家里的情况:“大儿子响应了改革开放的号召,回到了大陆成为了一名台商,孙子和孙女随着他们的父亲也来到了大陆学习、生活,他们安定幸福。这是年少时的我所梦寐以求的事情。这也许是机缘巧合,但如今看来也是有许多必然的因素。”
祖国的发展正吸引着大量的台胞来求学生活就业。阿鸿也跟着着父亲的步伐,常年生活在大陆,在厦门念完小学中学后,他来到成都在电子科技大学电子科学与技术专业念大学。他拿出手机打开电子科大的台湾学生微信群告诉记者,去年这个群只有10多人,现在有40多人。越来越多台湾学子到大陆来求学。
“大陆发展比台湾快很多。工作机会也多很多。”阿鸿说,以前到大陆,觉得这里发展不如高雄,近年来,他发现大陆的城市发展比高雄快很多。正如《家书》中所言:“每当我看到那些即将成家立业的第三代孩儿们,我便觉得,这一切不是故事的全部,而仅仅是故事的开始。”阿鸿表示,未来计划回台湾高雄科技大学读研究生,然后再回大陆找工作。
栾玖鸿的《家书》
吾弟:
展信佳!
我也数不清这是写给你的第几封信了。我写了许许多多的信,给你的,给咱爸妈的,给妹妹的,但是真的寄出去的只有一封。冒着“通匪”的罪名,我委托威尔逊先生,从一万八千公里外的巴西辗转寄到大陆去。
没有回信,我也不清楚你们是否收到了。但是我不敢再寄一封信再去确认一遍了。
我担心连累我的朋友,担心我的背景会使你们陷入身陷囹圄。也担心得到的消息让我崩溃,即便潜意识里,家人们已经死于战火。我数次向我的孩子们说到家乡的风景,但我深恐风景依旧,人事已非。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许多人都有思乡的情绪,但却要极力压抑着自己。保护家人是我的职责所在。
1
1949年6月,我如往常一样出门做买卖,济南的失守让许多流离失所之人涌入青岛,引发了粮荒。我挑着担子走在街上,溃散的残兵、不明真相的百姓、乞讨的流民……所有的事情回想起来变得光怪陆离。
内战局势已无可挽回,多达百万的军民随着撤退的蒋介石当局迁入台湾……我被押上了船,我看到了面对求饶,无动于衷的长官拿着枪指着我。舱门缓缓合上,我才意识到,命运似乎朝我开了一枪。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
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有殇!
漂泊、没有归属感,面对战争的冷漠那种无处遁逃的恐惧和绝望。随着岁月的流逝,这样的伤口已经成为了常态。你也参加过朝鲜战争,知道在那样的战争混乱动荡,朝不保夕,每一次征伐可能都是永别。
思乡变成了奢侈品,而回乡成了我们大多数人的精神支柱。伤口的阵痛是我力量的源泉。我思念你,思念父母,思念我的亲朋好友,我希望我能落叶归根。我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再次拥抱你们。余华在《活着》里写道:“作为一个词语’活着’,它在中国语言里充满力量,他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喊叫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
2
当我在泅渡海峡
挣扎地游向对岸,
在半途我正好碰上她。
为了保暖我的身上涂满了油,
头上顶着黑色的橡胶帽子,
眼睛藏在泳镜后面,
我筋疲力尽,随时可能呛水,
这时我看到她向我游来,
鱼漂儿一样在浪里沉浮,
踩着水。
我问她你知不知道方向,
她说:“知道,你跟我来。”
我说,“嗨,那太谢谢你了。”
然后说要请她喝杯咖啡。
1978年改革开放,1979年1月1日,便有了《告台湾同胞书》开放台湾人民返乡探亲。岛内抗争、大陆喊话,台湾开始步入社会转型期……是什么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回家了!”——我记得很清楚1987年10月15日,我用这辈子最高的分贝喊出了这句话,因为我沉默了40年。
我开始变得节俭起来,平日里并不富裕,但好在我的妻子儿女都很谅解我。他们读懂了我最炽热的心,同时也为我高兴。
我把文件塞进了我的鞋底,深怕出现了什么闪失。大儿子伴着我,一路从香港,广州,辗转回青岛。回乡,这个信念让我在漫长的漂浮中,压着坚如磐石的力量。
当我泅渡在海峡,这本来是诗人理查德•琼斯因隔开英国和法国的英吉利海峡而写成的。那个游过来的女子是他中途已经感到力有不逮时出现的救世主。我将它改成了我们彼此隔海相望的台湾海峡。而那个她,我希望是你、是我们的妈妈,或者祖国母亲。无论是谁,我都愿意在我上岸时,请她喝一杯咖啡,让时光缓下来。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母亲因我的失踪哭瞎了双眼,在郁郁中早逝了。父亲深受打击,也相继去世。年轻的一辈在饭桌上懵懵懂懂看着大人们相拥哭做一团,是啊,我离开时正值他们的年纪,什么也不懂。我痛惜你们因为我翻开记忆中最沉重,最压抑的片段。我们似乎是“幸存者”,但是这一刻,仿佛幸存对于我来说,背负了更大的痛苦。
3
我和家乡的联系,在某种程度上,完成了一次“繁华、寂灭、重生”的往复。
大儿子响应了改革开放的号召,回到了内陆成为了一名台商,孙子和孙女随着他们的父亲也来到了大陆学习、生活,他们安定幸福。这是年少时的我所梦寐以求的事情。这也许是机缘巧合,但如今看来也是有许多必然的因素。
正如由于荣耀苦难似乎都并行而至,两相中和,也就成就了如今祖国大陆的泰然与活力。
我由衷希冀国家能繁荣昌盛,护我儿女三冬暖春不寒,免受离散之苦。我也同时期许我的子孙后代,能为这样共同的愿景眺望、发光、发热。不因为历史弥留下来的创伤而轻易决定爱恨,在这片土地上,满怀谦恭与敬畏,热爱和平,尊重生命,学会包容与开放,以世界眼光兼收并蓄、博采众长。
吾弟,如今我已年至耄耋,若你还在世,或许已经没办法轻易认出我来了,倒也无妨。因为每当我看到那些即将成家立业的第三代孩儿们,我便觉得,这一切不是故事的全部,而仅仅是故事的开始。《圣经》开篇之作说道:“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而这里的阳光,似乎永远都不会落幕。不枉当年,我们将热血挥洒于这片土地上。
(封面新闻)
栾玖鸿的爷爷(右)与父亲
栾玖鸿(右)与姐姐
来源:封面新闻 由四川省台办提供
主办:四川省人民政府台湾事务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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