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全国生态日丨在白河，与川金丝猴同行

四川在线记者 陈俊伶 

8月8日，坐在白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以下简称“白河保护区”）的一处山头，在当地干了大半辈子护林员的唐玉林对眼前的一切感觉有趣。

他的身边，还围坐着十几只川金丝猴。它们，来自附近活动的7个“家族”、70余只川金丝猴组成的猴群。

仰天鼻、厚嘴唇、淡蓝色面部、金黄色毛发的川金丝猴，是我国特有的珍稀动物，为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

和如今白河保护区内随处可见猴子不一样，在上世纪60年代，唐玉林刚出生时，村民们还视川金丝猴为“幸运之神”，因为“一个月都可能碰不到一次”。

而在六十年后，白河保护区已成为全国密度最大的川金丝猴栖息地，现有川金丝猴7个种群1700只左右。

在第二个全国生态日之际，四川在线记者走进白河保护区，探索川金丝猴、人类以及其他生物与这座大山的故事。

“这是猴子刚刚路过的痕迹，说明猴群就在不远处。”踩在落叶层叠的山上，唐玉林随手捡起一根断枝，凑上一看便跟踪出川金丝猴的行踪，“几十年前，这一块还是村民种植土豆的耕地。”他随口说了一句。

白河保护区位于阿坝州九寨沟县境内，地处青藏高原东部边缘。其独特的地理位置，赋予了当地丰富的生态环境，天然的绿色屏障也保护着这片土地上的生物多样性，成为当地村民靠山吃山的“底气”。

唐玉林介绍，他的上一辈，都爱在山上耕种土豆、小麦。与此同时，在山上种植、采摘羌活、党参、天麻等中草药也是村民的主要收入来源。曾经，白河乡周边不少村民甚至为生计上山打猎、砍伐树木，川金丝猴栖息环境受到影响，猴群数量一度减少，保护形势严峻。“不仅很难遇到猴子，猴群一听到声音也会马上跑开。”

改变发生在六十多年前。1963年，经国务院批准建立白河保护区，区域内明确严禁从事破坏生境的生产经营活动。

唐玉林的舅爷因为熟悉保护区内的物种分布情况，成为首批入驻保护区的巡护员，在观察川金丝猴健康状况的同时，防止村民上山打猎和进行生产活动。此后，他的父亲也加入到巡护员行列中。在巡护队的监督下，上山耕种、打猎的村民少了一大半。

上世纪90年代起，退耕还林等生态保护政策逐渐在全国范围铺开，针对破坏山林生态环境的行为有了强制性约束。考虑到村民失去了一个“讨生活”的重要途径，当地为每亩耕地每年补贴两百多元，这笔钱对当时的唐玉林等村民来说是笔不小的收入。也是从那时起，保护区几乎再也看不到人为生产生活的痕迹，生态环境得以迅速恢复。

村民对生态环境的保护在关键时刻带来回馈。唐玉林所在的太平村就坐落在保护区的山脚，往年，由于山上的植被、土壤被破坏，水土流失严重，滑坡、洪水导致村庄断道、土地被破坏是每个雨季都会发生的事，灾后重建对当地而言也是不小的压力。随着保护工作的开展，村民们发现，山洪带来灾害的次数越来越少，即使不再“靠山吃山”，他们的生活也可以过得更好了。

“我们对生态环境的保护，本质上也保护着我们自己。”唐玉林对此深有感触。

村民们离开了大山，另一批“守护者”则不断用脚步丈量保护区的1.6万余公顷土地，保护区域内的川金丝猴和其他生物，唐玉林是其中陪伴川金丝猴最久的那一个。

如同他的生肖是“猴”一样，唐玉林似乎命中注定要做川金丝猴们的“守护神”。

受家人影响，唐玉林在几次随同家人巡山的过程中，很快喜欢上了这个可爱的物种。1990年，彼时22岁的唐玉林正式从父亲手中接过守护川金丝猴的接力棒，成为唐家第三代护林员，开启了与猴作伴的日子。

起初，为了摸清川金丝猴的行动空间和生活习惯，巡护队必须赶在猴群还未睡醒前赶到它们休息的地方。凌晨三四点开始上山，晚上搭个简易帐篷在山里过夜，巡护一趟超过十小时的日子对唐玉林来说十分普遍。

“川金丝猴最吸引我的方面是它们和人类太像了，每次观察它们都能找到新的乐趣。”提及川金丝猴的迷人之处，唐玉林总能滔滔不绝。他举例，川金丝猴的家族观念很强，雌猴的兄弟姐妹会帮其哺育幼猴，家族区域内的食物被其它家族占有，雄猴会举全家之力争抢宣示主权。这个物种几乎所有的行为，都能很容易从人类身上找到对照。

日以继夜的努力，让唐玉林成为了川金丝猴“土专家”，也帮助他更加精准、有效地守护猴群。

一次，唐玉林警觉地观察到一些猴子的精神状态不佳，粪便也不太正常，有多只猴子发出了咳嗽声，他当即判断猴群中正在蔓延感冒。随后，他攀爬到三千多米的山上，采摘了中草药让猴子们吃下，没过几天猴群的感冒治好了，也避免了疾病在猴群中扩散、恶化。

经年累月，唐玉林和同事们得到了猴群的信任，猴群密度也在守护中不断扩大。2023年5月，生态环境部和中国科学院联合发布了《中国生物多样性红色名录—脊椎动物卷（2020）》，川金丝猴濒危等级正式从“易危”降到了“近危”，野生川金丝猴种群规模大量增加。最新调查数据显示，白河保护区共分布川金丝猴1700余只，是全国川金丝猴栖息密度最大的地区。

更令唐玉林骄傲的是，和几十年前相反，保护区里的川金丝猴不再怕人了。他说，“现在猴子见到人，可以很自然地觅食、打盹，因为它们已经熟悉了人的声音和样貌。”

2017年，白河保护区升级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自那以后，当地保护川金丝猴的思路开始改变。一部分变化，体现在护林员和管护站的设备“升级”上。

“又拍到了！”进入野生动物频繁活动期，白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服务中心太平保护站内时常传来这样的欢呼声。

现在，拍摄到川金丝猴已经不足为奇，工作人员欣喜的是，镜头里开始有越来越多伴生动物露面。连日来，扭角羚、林麝、黑熊等珍稀动物的影像频繁被传回到管理中心的智能可视化平台上。“基本上每个网格都已经出现过保护动物的身影，此外还有10多种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在区域里分布，区域内生物多样性越来越丰富。”白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服务中心主任莫诚说。

此外，配套可视化管理平台，保护区内设置了多个高清摄像头，不仅对保护的核心区进行实时监控，同时还可对外来入侵的人员和车辆进行及时干预。结合无人机、对讲机等设备，地质灾害预防、森林火灾防护等工作也更为高效精准。

另一个变化是，保护区升级为“国字号”后，前来研究川金丝猴的科研团队络绎不绝，针对川金丝猴的研究涵盖栖息环境、生物学、行为研究等各个方面。“频繁的时候一个月能来20多批”，唐玉林表示，大家都带着同一个目标——科学地研究这个物种，让川金丝猴种群得以不断扩大和绵延。

“虽然保护区里很久没有出现过大熊猫了，但我们正在像保护大熊猫一样保护川金丝猴。”唐玉林举例，成都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的研究团队就是保护区的“常客”，他们会对新生猴宝宝进行“体检”。此外，一些高校对川金丝猴消化系统的研究，已经转化为研究成果在保护区制定出更为科学、专业的保护方案。

保护区外，生态保护与周边社区可持续发展的路径正在不断探索。夏日里，保护区里的水泥路上，施工车辆后备箱装满木桩，正一趟趟地运上山——保护区内正在新修科普栈道。而在保护区入口不远处，一栋招牌为“游客中心”的楼房已经盖起，据悉，这里未来将是一座濒危野生动物知识科普馆。

莫诚介绍，今年以来，保护区启动施工白河科普基地配套设施建设项目，该项目设计在保护区内新修多条栈道、桥梁及科研观测点，为日后在保护区内开展川金丝猴主题自然教育研学打下基础，预计项目在明年可以竣工。

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白河将在传播野生动物保护意识的同时，不断释放当地旅游与自然教育协同发展的可能性。更重要的是，未来白河保护区的收入也将给村集体提供分红。

配套设施还没建好，村民们已经行动起来了。“我家房子已经改造装修成民宿了，共两层9间房。”太平村村民方六斤告诉记者，除了他，还有几十个邻居正在装修客房或农家乐。记者注意到，作为保护区入口社区的太平村，沿线房屋外部装潢已经统一样式，焕然一新。大家期盼着，借助打造旅游项目的契机，未来的日子定会更加红火。

“前提是把野生动物保护好，吸引更多人前来看，在当地吃、住就能给全村带来收入。”唐玉林深刻地感受到，保护地与社区发展似乎不再是相互对立的事，生态保护也已经从人们应该做的，变成想要主动做的事。

来源：四川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