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厂新生⑥丨海外突围，老机车“变轨”

四川在线记者 李寰 田姣 资阳观察 吴昊江

4月10日，在中车资阳机车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车资阳公司”）资阳曲轴分公司的车间深处，服役超过半个世纪的手动曲轴磨床仍在运转，而即将出口澳大利亚的干线货运交流传动内燃机中，将采用这台磨床精磨的曲轴——这也是我国自主研制大功率柴油机的交流传动机车首次进入发达国家市场。

从历史中走来，这家企业在近60年的发展中，创下了很多个“第一次”：1992年完成中国首单机车整机出口；2011年首次向发达国家输出高端机车；2020年斩获全国首个新能源机车“双证”资质；2022年研制出中国首列齿轨电客车……

但是，作为新中国唯一新建的内燃机车研制企业，其发展并非坦途。2006年因未能跻身铁路大提速核心技术体系，企业陷入十余年发展低谷。

近年来，通过创新驱动，公司业务领域从传统内燃机车延伸至新能源装备，发展模式由单一产品输出转向全生命周期管理，经营效益从行业低谷走向逆势上扬，老机车实现“变轨”。

市场要拓展

产品出口34个国家和地区，“墙内开花墙外香”

4月11日，走进中车资阳公司机车事业部厂区，一段长约30m的“万国轨道”吸引了记者注意。之所以叫“万国轨道”，不仅是因为它有准轨、窄轨、宽轨等几乎覆盖全球所有机车的轨距，也意味着公司的业务范围拓展至全球市场。

33年前，中国首台出口的机车就是从这里“出海”。1992年，中车资阳公司在国际竞标中力克美日韩多家企业，成功斩获泰国TPI公司2台CK5型米轨调车内燃机车订单，实现了我国机车出口“零的突破”。

“工期压缩了25%！”今年80岁的中车资阳公司原党委副书记刘志国对当时的场景仍记忆犹新：“项目交付的时间只有8个月，比国际标准减少了三分之一。”当时任铸造厂长的他带领团队，加班加点赶进度。

就在企业为如期交付产品而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个“爱心之举”却差点让这笔业务夭折。2台机车运到泰国港口，却被对方拒绝签收，原因是一个很小的零部件没有采用合同内约定，而是组装了质量更好的，“这也让我们开始重视国际贸易规则，特别是合同意识。”

“海外第一单”有惊无险，随后企业叩开国际市场大门。2002年出口越南10台、坦赞铁路4台；2004年纳米比亚4台、土库曼斯坦71台；2005年南非2台……多年以来，“资阳造”机车逐渐走向东南亚、中亚、非洲等市场。

当海外业务高歌猛进时，国内业务却陷入了低谷。中车资阳公司国际市场部党支部书记刘向军复盘：从2006年开始，因未能把握住被纳入原铁道部的国内大提速技术转入核心和外围企业行列的机会，“墙外开花墙内冷”，企业发展举步维艰。

“当时业内甚至有人预测，没有国铁内燃机车订单，很难撑过一年！”刘向军说，面对艰难的生存环境和激烈的市场竞争，靠着在国际市场上的持续发力，熬过了十余年的低谷期，最近三年连续盈利，初步完成新旧动能转换，公司终于“活”了过来。

开拓海外市场既是形势所迫，也是主动走出去拓展增量的战略选择。借着共建“一带一路”的东风，中车资阳公司生产的1200余台机车出口到世界34个国家和地区，超过中国内燃机车出口总数的50%，其中90%以上“火车头”驰骋在共建“一带一路”国家。

技术要创新

前瞻布局新能源技术，拿到国家级许可证

4月4日，中车资阳公司与澳大利亚铁路用户共同签署干线货运交流传动内燃机车合同。这是自2011年首次出口澳大利亚以来，中车资阳公司自主研制的高端内燃机车第八次出口澳大利亚，也是向该国提供的第三代高端机车。

能在14年间不断拿到“回头客”订单，好产品好技术是关键。中车资阳公司高级工程师李连凯告诉四川在线记者，此次签约的机车是最新研发的AC50型机车，采用先进的交—直—交电传动技术，具有装车功率更大、牵引性能更强、油耗更低等技术优势。

“与以往订单不同，这批订单我们将装用国产自主化柴油机。”中车资阳公司产品研发中心研发部部长白永平还记得，2010年参与设计首台出口澳大利亚机车时，柴油机尚依赖德国进口，而今搭载自主研制的国产中速柴油机，不仅满足UIC（国际铁路联盟）IIIA严苛排放标准，更达到国际领先水平。

在深耕传统技术的同时，企业同步开启新能源赛道前瞻布局。“2008年我们在开拓国际市场时发现了‘新能源’的一些零星应用，公司随即组建跨部门攻坚团队启动新能源机车的自主研发。”白永平回忆道，历经十余年，公司研发设计的HXN6型大功率混合动力机车成为全国首台拿到国家铁路局颁发的型号许可证、制造许可证的新能源机车。

目前，中车资阳公司已构建了完善的新能源机车技术平台和产品平台，成功研制出包括“内燃发动机+动力电池”“动力电池”和“氢燃料电池”三种动力配置的新能源机车，可向市场推出200至3000kW不同功率等级的产品系列。

“留给整个机车行业转型的时间已不多，在新能源技术上的前瞻布局将为我们接下来的发展赢得更多主动权。”在李连凯看来，在新旧动能转换和双碳经济的大背景下，机车行业必须突破减排放、降油耗、降噪声的技术问题，从而提升内燃机车的价值。

服务要跟上

市场人员常驻海外，有人收获跨国婚姻

如何让出口海外的道路越走越宽？不仅需要好产品好技术，更需要好服务支撑。

去年12月初，中车资阳公司拿下一个特殊订单——20年前出口到土库曼斯坦铁路的CKD9C型机车将返厂修理，这也是中国首个内燃机车返厂修理的海外大单。

“拿下这单，主要还是靠贴近市场的服务。”刘向军提到了这样一个细节：他们负责中亚市场的区域主管，常驻土库曼斯坦，在负责土库曼斯坦机车交付和市场深耕中出色完成了任务，拿下了中土双方最大一笔机车备件合同，而且还收获了美满幸福的跨国婚姻。

海外市场的开拓，到底应该怎么做？这也是中车资阳公司国际市场部总经理周定国时常思考的一个问题。在土库曼斯坦的合作中，他找到了答案：深耕一个市场，只有走出去，把人扎在那里才有机会，“我们重新定义了‘坐销’，把市场人员派到客户那边常驻，重点开辟新市场和维保服务。”

贴近市场的服务已经成为中车资阳公司拓展海外市场的新优势。2017年，该公司与巴基斯坦签订了63台机车三年维保服务合同，开启了“产品+技术+服务”全生命周期服务模式的探索。2022年和2023年，又分别与加蓬、刚果金签订了“6台机车+10年维保”合同，合作进入到“产品+服务”新阶段……

服务带来的“含金量”也在上升。刘向军透露：近三年来海外服务收入占出口业务总营收比重已突破10%，公司正在从单纯的产品供应商，升级为提供全生命周期服务的系统解决方案提供者。

【记者手记】

有人肯折腾，才有新故事

走进中车资阳公司，轰鸣的老机床与新能源机车的静音动力形成奇妙呼应。这家三线建设时期建设的老厂，何以在海外市场逆势突围？答案藏在一群“肯折腾”的人身上。

80岁的刘志国聊起“8个月交付奇迹”仍两眼放光；研发部白永平亲历了新能源机车的从无到有，再到引领整个新能源市场发展；国际市场部把办公室搬到海外客户家门口，用“坐销”理念在陌生土地上白手起家……

最触动的是他们把“卖产品”变成“交朋友”：澳大利亚客户14年回购8次机车，土库曼斯坦把跑了20年的“老伙计”送回中国大修。当海外服务收入占比突破10%，背后是一批既懂技术、又懂客户的人织起的信任网。

采访结束时，刘志国写下几行字：“忆往昔，艰苦创业；望未来，开拓创新。”老厂新生的密码或许就藏在这字句间，有人肯折腾，才有新故事。

来源：四川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