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智能手机里有各种记账软件,用起来很方便。大约一百年前,鲁迅先生在日记本里记账。一千多年前,白居易在诗歌里记账,尤其好记录自己挣了多少俸禄。古今史学家都认为,白居易对俸禄的记载颇有史料价值。
谈钱俗不俗
谈钱俗?
《世说新语》中讲,西晋大臣王衍(字夷甫)向来“口不言钱”,妻子想试试他,就趁他熟睡时让婢女用钱把床围起来。王衍晨起要下床,发现一圈都被钱堵住,就喊婢女来:“举却阿堵物!”要求把这东西拿一边儿去。从此,钱多了个雅号,就叫“阿堵物”。
《晋书》的作者王隐批评道:“夷甫求富贵得富贵,资财山积,用不能消,安须问钱乎?而世以不问为高,不亦惑乎?”他家钱多得花不完,当然可以不提“钱”;口不言钱倒像是假清高。
在世人眼中,白居易是一位风雅君子,他却常常在诗中提及俸禄,丝毫不觉得谈钱俗。南宋文学家洪迈在《容斋五笔》中专门列有“白公说俸禄”一条:“白乐天仕宦,从壮至老,凡俸禄多寡之数,悉载于诗。”清代史学家、文学家赵翼也发现了白居易这一爱好,在《瓯北诗话》中说:“香山历官所得俸入多少,往往见于诗。”
从入仕到去世,前后大约四十载,白居易从九品芝麻官慢慢做到二品大员,从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到养得起妻女与母亲,再到成为“一家五十口”的“衣食主”,每一次“涨工资”,他都要在诗里写两句,做做记录,发发感慨。
渐涨的俸禄
生逢乱世,白居易没少吃苦,他曾经“昼行有饥色,夜寝无安魂”;曾经“马瘦衣裳破”“归无一囊钱”;也曾经“敝衣羞布素,败屋厌茅茨。养乏晨昏膳,居无伏腊资”。
好在他天资聪颖,读书刻苦,通过科举考试,成功改变了命运。正九品上的校书郎是他仕途的起点,他记录下自己人生中第一笔俸禄,“俸钱万六千,月给亦有余”,生活一下子好了起来,工资多得花不完。
几年后,他娶了妻,生了女,加上奉养母亲,俸禄便不够花了。皇帝体贴入微,考虑到他“官卑俸薄”,竟主动提出让他自己挑选接下来当啥官,好给他涨工资。
为了提高收入,养家奉亲,白居易不惜放弃京官,改当州县官(京兆户曹参军),后者“位望虽小”,却待遇更好:“俸钱四五万,月可奉晨昏。”他特意作诗表达感恩之情,那些上门祝贺的人也都知道他并非贪财,实在是因为家贫。
被贬江州司马,是白居易在仕途上所遭遇的最大的挫折。到江州不久,他就给好友元稹写信:“今虽谪佐远郡,而官品至第五,月俸四五万。”江州司马虽是闲职,俸禄却也不少,而且后来白居易发现,实际收入不止于此,他在《江州司马厅记》中写道:“岁廪数百石,月俸六七万。”虽无法施展才华,实现抱负,但“官足以庇身,食足以给家”。
杭州刺史任满,“三年请禄俸,颇有余衣食”,白居易不仅给后任官员留下了“办公基金”,还回洛阳买了宅园,“移家入新宅,罢郡有余资”。直到后来他如愿以偿分司东都,官位越来越高,俸禄也越来越多,为太子宾客分司,“俸钱七八万,给受无虚月”;为太子少傅分司,“月俸百千官二品,朝廷雇我作闲人”,此时,白居易已官至二品,月入“十万(百千)”。
理想的“大裘”
当官受禄,理当如此,但白居易拿着俸禄,并非总是心安理得。
“俸钱万六千”时,他非常欢喜;“俸钱四五万”时,他心怀感激。然而,在盩厔(今陕西周至)任县尉时,他看着田间劳作的农人“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看着贫妇怀抱幼子拾穗充饥肠,想到自己不事农桑,却“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禁不住“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
在左拾遗任上,他“月惭谏纸二百张,岁愧俸钱三十万”,觉得自己有辱谏官使命。在苏州刺史任上,他拿着高薪,吃得好穿得暖,心里却时常想起贫寒之人:“十万户州尤觉贵,二千石禄敢言贫。重裘每念单衣士,兼味常思旅食人。”
57岁时,他任刑部侍郎,刑部侍郎是司法官(秋官),他曾在《秦中吟十首》中讽刺那些秋官廷尉,只知沉迷歌舞,无视狱中“冻死囚”。如今身为秋官,他深知这份官俸的分量,作诗告诫自己:“秋官月俸八九万,岂徒遣尔身温足。勤操丹笔念黄沙,莫使饥寒囚滞狱。”
他在东都洛阳高官厚禄安享晚年,心中时时怀着愧疚:“洛城士与庶,比屋多饥贫。……如我饱暖者,百人无一人。安得不惭愧,放歌聊自陈。”
杜甫心忧天下,有诗曰:“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白居易心中则有一件理想的“大裘”:“安得万里裘,盖裹周四垠。稳暖皆如我,天下无寒人。”
公元831年冬天,60岁的白居易任河南尹,穿上新制的绫袄,又想起那件理想的“大裘”:“百姓多寒无可救,一身独暖亦何情。心中为念农桑苦,耳里如闻饥冻声。争得大裘长万丈,与君都盖洛阳城。”
(洛阳市台办供稿)
洛阳市人民政府台湾事务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