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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墓地沉睡近4000年 一种文明的荒凉孤寂

发布时间:2004-10-20 15:01:28

  在他们的最后睡眠中,一切都忠实地汇入了死亡。亲属们为他们准备了阴间的给养和维持以往人间生活的一切象征性物品。数不尽的风暴在他们头上呼啸,在宁静的夜幕下,永恒的星河就高高悬挂于头顶,每一个夏季,火一样燃烧的太阳都会照射在他们的躯体上,他们如此幸运地得以长时间拥有着一个和平的安息地,直到某一天,有陌生人来到这里,才搅扰了他们不醒的长眠───就为了发现一些未知的东西,为了揭开在这块孤寂的中亚大地上保持了如此长久时间而渐渐被人们遗忘的疑谜。

 

  ───贝格曼

 

  2003年,国家文物局正式批准对小河墓地进行考古发掘。

 

  这艘承载着近4000年前人类文明信息的方舟,带给今天的我们无尽的疑谜。

 

  小河,究竟是遗世而独立的另类文明样式,还是一把钥匙,将打开人类文明之谜?

 

  神秘公主的微笑

 

  罗布泊的一个无风的早晨,小河墓地。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

 

  一座船形棺木正在开启。紧绷在棺木上的牛皮断裂的声音沉闷而有力,像从幽深的海水里传出的某种震响。“那声音刺激人的神经,让人兴奋,我感觉那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那是历史从3800年前走来的脚步声。”曾在现场开启棺木的新疆考古所所长伊弟利斯说。

 

  一个微笑从棺木中传上来,一个凝固而永恒的微笑,但是这个微笑生动而具有感染力,以至于让看到的人都在内心产生了一种愉悦感。这是一个年轻女人的脸。这是一具年轻女性的木乃伊,头戴尖顶毡帽,微闭着双眼,楚楚动人的眼睫毛像一排幼松似的挺立着,上面蒙着一层细细的沙尘。

 

  这是一个具有欧洲白种人特征的美人,她让人想起70年前贝格曼向人们介绍的“神秘微笑公主”。

 

  1934年,瑞典人沃尔克?贝格曼向西方世界介绍他在中亚腹地的惊世发现。

 

  “高贵的衣着,中间分缝的黑色长发上戴着一顶装饰有红色带子的尖顶毡帽,双目微合,好象刚刚入睡一般,漂亮的鹰勾鼻、微张的薄唇与露出的牙齿,为后人留下一个永恒的微笑。”

 

  贝格曼把她称作“微笑公主”。

 

  作为斯文?赫定组织的西北联合考察团的成员,贝格曼在新疆塔里木盆地罗布泊发现了一个“有一千口棺材”的古墓葬。贝格曼把它命名为小河墓地。他的“微笑公主”就是出自这个墓葬之中。

 

  但是“微笑公主”在惊世一现后,就又沉入沙漠。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够找到她。

 

  70年过去了,当又一位小河“公主”的神秘微笑再次在考古工作者手下浮现时,小河───这个让世人牵挂猜度了半个多世纪的墓地终于开始揭开重重疑谜。

 

  2003年国家文物局正式批准对小河墓地进行考古发掘。“在这之前,我们每个人都熟读了70年前贝格曼写下的考古报告《新疆考古记》,我们知道小河所包含的人类文明之谜将由我们亲手揭开。”伊弟利斯说。

 

  贝格曼的小河

 

  贝格曼的文字仔细记录了他当年艰难的发现之旅。

 

  1934年初夏的一天,贝格曼考古队行进在塔里木盆地的罗布荒漠中,他们的目地是寻找一个“有一千口棺材”的古墓葬。此时他们已经渡过了孔雀河,在沙漠里转悠了15天了。

 

  担任向导的是罗布人奥尔得克。就是此人,1900年领着斯文?赫定发现了消失在历史长河中1600多年的楼兰古城。在斯文?赫定离开中国后的33年里,奥尔得克已经变成了72岁的老人,但他一直在等着斯文?赫定,要告诉他自己的另一个重大发现:在孔雀河边的荒漠中,他发现了一座有一千口棺材的小山,那是谁也不知道的古迹。

 

  按奥尔得克指定的方向,应该是在库姆河(孔雀河的一个支流)以南地区,但渡过库姆河之后贝格曼发现,这里的原野布满了雅丹、沙丘和柽柳墩,就如一个巨大的迷魂阵。贝格曼发现他们在原地打转,走了一上午来到的竟然是昨天曾经来过的地方,一个小湖湾。

 

  晚上奥尔得克的一个同伴病了,而他自己在半夜里突然从梦中惊醒,说是看到了可怕的幽灵。第二天的奥尔得克开始一个一个地讲故事,他说,那座具有坟墓的小山已经消失在新形成的湖泊中,再也找不到了。又说那是一个有“伊比利斯”(魔鬼)守候的地方,任何靠近它的人都要遭受灭顶之灾。“我开始怀疑是否有这样一个地方,或者他是否真的去过那里。”贝格曼说。

 

  考察队意外地拐向了一条库姆河的支流,这是一条没有名字的河,贝格曼随口把它叫作“小河”。

 

  考古队沿着小河边测量绘图边前进。这时已是62日,沙漠里的天气变得特别热,所有的人都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而周围的牛虻闻味而动,“可怜的人们几乎要发疯了”。

 

  就在这天傍晚,奥尔得克找到了他曾发现的墓地。

 

  奥尔得克就像是走进了梦境,迷迷糊糊地张望着,谛听着,他久久地凝望着一个小山包一言不发,而此时人们都在忙着搭帐篷,准备晚上的营地,突然奥尔得克指着那个山包大叫:“那……就是它。”

 

  塔克拉玛干是一个死寂荒凉的世界,但是它的每一次发现都震惊了西方世界。

 

  贝格曼关于小河发现的《新疆考古记》于1939出版。

 

  《斯文?赫定率领的中瑞联合考察团报告书》到1982年出版,达到了54卷的宏大规模。

 

  66年沙海沉没

 

  小河墓地自贝格曼发现之后就在沙海中神秘地消失了踪迹,之后的66年再也没有人能够找到它。

 

  当年贝格曼在这里只进行了粗略的工作,发掘了12座墓葬,带回了200件文物,相对于贝格曼描述的一个巨大的古墓群来说,这些东西太简单了。

 

  1935年西北考察团的工作因为中国时局混乱而中止,从此斯文?赫定、贝格曼等人再也没有机缘回到让他们魂牵梦绕的罗布泊。中国继而经受持续的战争之苦,解放后罗布泊又因为核试验而成为一块禁区,遥远的沙漠里的小河就这样进入了一个长久的冰冻期。

 

  “找到小河墓地,一直以来都是中国考古学家的夙愿。”69岁的新疆考古所原所长王炳华说。他是中国考古工作者中寻找小河墓地的第一人。

 

  1979年对于丝绸之路的狂热由日本传入刚刚开启国门的中国。日本NHK电视台和中国中央电视台合作拍摄丝绸之路,新疆考古所原所长王炳华、穆顺英被选作了寻找楼兰的考古专家。

 

  王炳华乘车在马兰基地的帮助下一直向西寻找楼兰。这是新中国考古学者在楼兰发现半个世纪后第一次到达这里。

 

  “我带了一支考古队进入了孔雀河下游,寻找小河墓地,曾经深入了相当一段距离,但因种种曲折没有找到。”王炳华说。这一次小河墓地虽然没有找到,但却意外地在孔雀河谷发现了“太阳墓”,而另一支队伍中的穆顺英也意外地在孔雀河下游支流发现了“楼兰美女”。这是一具戴插着羽毛的尖顶毡帽的女木乃伊,是一个棕色毛发高鼻深目的白种人。太阳墓和楼兰美女的发现再一次震动世界。

 

  进入1980年代,中国考古工作者才进入罗布泊工作,在这一时间进行的楼兰文物调查中,小河墓地还是没有找到。

 

  “小河最让我萦怀。在塔克拉玛干的古代废墟中只有小河是最神秘的,它只揭开了一角,就神秘地消失了,而它所透露的信息存在着巨大的诱惑。”王炳华说。

 

  小河再现

 

  20001211日,65岁的王炳华和一个摄制组共10个人5峰骆驼,带着水、食品和帐篷,再次开始了寻找之途。王炳华的骆驼上驮着贝格曼的考古报告,身上装着贝格曼当年绘制的路线图,手里拿的是最现代化的卫星定位仪───这样的仪器要比当年的奥尔得克厉害得多。

 

  “凭着卫星定位仪我们不停地调整方向,并随时捕捉每一点有用的罗布泊的历史文化信息。”王炳华说。

 

  越往前走,生命的气息就越小,渐渐地枯死并倾倒在地的粗大的胡杨、稀稀落落的红柳在慢慢减少,偶尔可见的兽迹也终于完全消失,周围的沙山越来越高大,沙山连绵起伏,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但小河墓地却渺无踪影。

 

  在最后的时刻,王炳华也产生了游移,“晚上睡在零下20多度的睡袋里,喝带冰的矿泉水,吃干硬的 ,步行到第三天,我曾经有过动摇,身畔连绵起伏的沙丘无边无际,沙峰相对高度总有二三十米,我们每走一步都无法克制地退半步。”

 

  根据测算,墓地可能还在30公里外,这已是寻找的第四天,干 和冰水已经所剩无几,再往前走能保证整个队伍安全走出沙漠吗?

 

  “再坚持3个小时,就3个小时,不行就往后撤,我咬着牙做出了决定。”王炳华说。

 

  就是这可贵的3个小时的坚持,小河墓地出现了。

 

  小河墓地在一片低矮的沙丘之中显得高耸而挺立。其实远在4公里之外就可以看到它,只是因为人在沙漠里转晕了很难一下认出它。它浑圆而巨大,它的顶部似乎有一片很密的死胡杨林,这使它不同于一般的沙丘。当年贝格曼远远望见这些胡杨木的时候,以为是因为过近的树距使得这些树互相支撑没有倒下。很快他就搞清楚了那不是树林,而是一些矗立的木柱,它们密密地插在沙丘的顶部,强烈的沙漠风暴和烈日已经将它们顶部劈开了花,但它们依然倔强地兀立着。

 

  “虽然时间已流逝了66年,但小河墓地总的形象并未显出什幺大的变化,依然是1930年代初呈现在人们面前的身影。”王炳华说。

 

  王炳华止住了所有人的脚步,他以一个考古学家的身份和眼光先围着墓地转了一圈,留下没有扰动的资料,然后走上了沙丘。

 

  “墓地沙丘上,层层叠叠、错乱散落的是难以尽数的弧形棺板,它们大小不一,厚薄不同,粗略统计,总数当在140具以上。部分白骨、浅棕色毛发的儿童干尸,尖顶毡帽、尸体裹身的粗毛布、草编小篓散落在棺板之间。”

 

  小河归来的王炳华来到了北京大学,向世人刊布了小河墓地重新发现的消息。

 

  一个在沙漠中沉睡了近4000年的文明被现代人唤醒。

 

   天上掉下来的小河?

 

  这是另一种样式的文明,与我们所熟稔的古代人类文明全然不同。

 

  如果从空中看下去,小河墓地一定像一条船,漂浮在茫茫沙海中。

 

  时间不经意地给我们留下了小河墓地。

 

  小河让我们体味的,是一种文明的荒凉与孤寂。

 

  2002年,小河墓地出现在新疆考古所所长伊弟利斯眼前。

 

  “真是一座死亡的殿堂。”伊弟利斯感叹道,“墓地被破坏得相当严重,当年贝格曼看到的已经不是小河墓地的原生态,而我们看到的更惨烈。”

 

  新疆考古所对小河墓地进行了初步的考察并试掘,2003年,国家文物局正式批准进行考古发掘。

 

  红色的死亡殿堂

 

  看来这死神的立柱殿堂,曾经笼罩在一片耀眼的红色之中。人们将这些木质纪念物涂成红色,缘于对魔法的敬畏肯定大于对美学的追求。红色是血的颜色,即生命的颜色。 ──贝格曼

 

  到过小河墓地的人,留下的第一个强烈的印象就是小河墓地的沙山上密密麻麻矗立的多棱形、圆形、桨形的胡杨木桩。

 

  这些木桩大约有140多根。大都是4米多高,相当的粗壮,不知在哪段岁月的深处,也不知何人将它们都砍斫成了多棱柱,从7棱体到11棱。“711是小河墓地常出现的数字,这个数字很神秘,似乎大有深意。”伊弟利斯说。

 

  在这些密密的立柱中间,杂立着被雕成长卵形的立木,粗大的木头的顶部被加工成了卵圆形,它们浑圆的线条和多棱柱形成一种对比,显示出一种不同寻常的意蕴。

 

  这里最耐人寻味、也最让人费解的是一种桨形的胡杨木桩。它们是一种极度夸张的桨形,宽度远远超过一般的人们常识中的桨,而且,上方通常被涂成黑色,下方是血红色,在下方红色的部位刻画着数道横向的装饰纹。贝格曼曾百思不得其解,最终他不得不拋开“何以如此之宽”的疑虑,断言:“不管怎幺说,这些桨形物预示着埋葬在这里的人们生前经常划桨。”

 

  为什幺要把如此多的木桩立在沙丘上面?它们是做什幺用的?贝格曼让猜测的眼光沿着柱子一直向上,他认为立柱上面可能会有屋顶,并且在很久以前就被风吹离了。

 

  然而正确的路径是要将目光向下,向着那沙子深处的坟墓。

 

  69年后,当考古队向下挖掘的时候,推翻了屋顶的推测,它们的结论出乎意料又匪夷所思──所有的木柱都是死者拥有的纪念物。

 

  男根与女阴:死对生的崇拜

 

  “它太奇怪,太独特了,你在世界的任何地方都不会找到第二个这样的墓葬方式。”伊弟利斯至今还沉浸在小河的神秘氛围里,眼神里有一种迷茫的雾气。

 

  当考古工作者手中的工具向下探寻时,墓地表面立柱森林的秘密展现了出来。

 

  露在沙丘表面的仅仅是立柱的一部分,它们的大部分都在沙土的深处。每一个粗大的立柱下面通常都有一具棺木。死者头部前方和脚后各有一根立柱,通常头部的立柱粗壮高大,脚部的立柱细小一些。

 

  从一个巨大的立柱向下,揭开沙子,达到一米多的深度的时候,就会发现下一层的棺木,而更下一层棺木的立柱的顶端已经和上一层的棺木、立柱“犬牙交错”在一起。

 

  “当我们基本搞清楚这些立柱的作用时,反而被我们自己的发现镇住了。它太奇怪,太独特了,你在世界的任何地方都不会找到第二个这样的墓葬方式。”伊弟利斯至今还沉浸在小河的神秘氛围里,眼神里有一种迷茫的雾气。

 

  立柱根据死者的性别不同而不同。男性死者的头部立柱是桨形的,女性死者的头部是顶端被加工成卵圆形的立柱。两种不同的立柱分明指向不同的象征物,有着不同的意义。

 

  “卵圆形立柱象征男根,桨形立柱象征女阴。这种指向毫无例外。”伊弟利斯说。

 

  矗立在墓地中央的一根高大的、顶部呈尖锥状的立柱有了最终的归属。它是属于一位年长的妇人的。这是目前发掘出的最大的一个“男根”,它通体被涂成红色,上端线条浑圆,中段被雕成9棱形,立在老妇人棺木头部的位置。

 

  考古工作者们更愿意把这个老妇人看作一位身份显赫的人物。在她头部的立柱之间,还插着一根木柱,上面悬挂着一个巨大的牛角。老太太的尸体保存得非常完好,她的面庞看起来很瘦削,安详地微闭着双眼,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正如“男根”一样,“女阴”同样以夸张的大比例显示着它的非同凡响。它们和粗壮的“男根”一起,组成了小河墓地神秘而惊世骇俗的生殖崇拜文化景观。

 

  一位历史学家说,人类早期文化中对生殖的崇拜在很多民族的遗存中都有发现,但像小河这样的极度的崇拜方式却从来没有见过。

 

  棺木:一条没有船底的船

 

  所有的棺木都没有底,小河人就包裹着他们的毛布大斗篷睡在沙子上,如果用一个形象的比喻,小河人的棺木像一条船,只是这条船没有船底。

 

  小河墓地西区已经进行了1.8米深的考古发掘,在这个深度里,发掘了二层墓葬33座,获得服饰保存完好的干尸15具,发现祭祀遗址2组。底下有多少层还不好说,一层棺木就有可能是一个时期的文化遗存。小河墓地的沙丘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长时间以来一层尸体一层沙,一层沙一层木桩堆垒起来的。

 

  现在,当考古学家一层一层揭开历史的时候,是向着4000年前一步一步回溯。

 

  一座棺木正在被打开。

 

  清除层层细沙之后,是一具呈橄榄形的棺木。棺木上盖着三张板结而坚硬的牛皮。牛皮是在新鲜的时候盖在棺木上的,它们在干燥的过程中不断地紧缩,最后紧紧地将整个棺木裹住,其表面变得如盾牌一样坚固。棺木在牛皮的包裹下新鲜如初,棺内甚至没有一颗沙粒进入。墓主人安静地躺在里面,睡着他的千年长梦。

 

  小河墓地上至今为止所有发现的没有被搅扰过的棺木,全部用牛皮包裹。可以想象,众多的牛曾被当场宰杀。

 

  一个巨大的“桨形立柱”竖在死者的头部。在立柱和头部之间,是一个草编的小篓,篓口被白毡封住,里面是麦粒和一些糊状的食物。他的头部还插着一块木桩,上面悬挂着一个巨大的牛头,牛头历经岁月已经变得洁白无比。

 

  揭开牛皮,棺木露出,通体红色,颜色很鲜艳。两枝胡杨树干被加工成了比人体稍长一些的“括号”形,“括号”两头对接在一起,两端事先雕好的槽中楔入挡板固定。棺盖是十多块宽度依棺木弧形而截取的小挡板。当牛皮包裹上去时,这些摆放上去不加固定的小挡板便非常牢固。

 

  当年满沙丘的走到哪里都会碰脚的弧形木板很是让贝格曼困惑,他无法想象它的用途,直到发现了未经人触碰过的棺木,贝格曼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些满地皆是的弧形木板,是死者棺木的侧板。

 

  但是所有的棺木都没有底,小河人就包裹着他们的毛布大斗篷睡在沙子上,如果用一个形象的比喻,就是小河人的棺木像一条船,只是这条船没有船底。

 

  草编的文明

 

  没有陶器、铜器,更没有铁器。草、木、毛是小河生活的重要组成物。 小河所提供的文明信息是完全陌生的。

 

  小河墓地的发掘显示,青铜已经出现,但似乎并没有成为人们日常使用的工具或器皿,它可能是小河人的一种饰物,或者因某种象征意义而镶嵌在木制品上。

 

  草、木、毛是小河生活的重要组成物。

 

  草编小篓似乎在小河人的生活中扮演着更重要的角色,在没有陶器、铜器,更没有铁器的生活中,草编小篓似乎就是惟一盛食物的器皿,每只小篓上都有的提梁,提示着无论走到什幺地方,小篓始终提在小河人的手上,须臾不曾离开。

 

  小篓织得很密实。它们有鼓腹形的,有圆柱状的,有圆底的,有尖底的,形态各异。它们用植物的茎秆、根茎纤维绞编而成,当年的人们巧妙地利用草的不同光泽和质地,编出明暗相间的三角纹、阶梯纹,最为神奇的是,这些最易腐朽的草,却历几千年而簇新如故。沙漠的干燥气候,将小河的一切信息都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制作这些小篓需要相当的技巧,他们对形状与比例的掌握值得钦佩,完全可与那些在这里出土的所有木桩上面的雕刻花纹相媲美。”贝格曼当年如此叹道。

 

  腰衣是小河人主要的穿著。那是一种羊毛织物,一窄条儿,下端有饰穗,男人的比女人饰穗短些,仅仅护住阴部,女人的饰穗长些,有的可以达到膝部。一双牛皮或猞狸皮缝制的短靴子,靴底毛朝外,其余部分毛朝里,一根粗绳将靴子拴在脚踝上,然后就是一个大大的斗篷,长而宽绰,不加任何缝制,不加任何色彩,除了底边的用经线结出的稀疏的穗饰外,就是一块大大的方形毛布,但它可以将人从头部包裹到脚部。

 

  推测这就是当时人们生前穿著的外套,它们或披或缠绕在身上。”贝格曼的文字说,“在冬季零下20多度的罗布荒漠里,这些衣服显得有些单薄。”

 

  小河人最具有文化信息代表性意义的装束当属男女老幼头上戴的尖顶毡帽。帽子通常是本色羊毛的,白色的羊毛上缀着红色的线绳,帽子的左侧缀有白鼬皮,有的鼬头悬在帽子的前部。帽子上还绑有羽饰,它们是用红色的鲜艳的毛线绑在木桩上,然后插在帽子上的。

 

  麻黄枝被安放在每一个死者身旁,它们肯定在当年被认为是一种非常神秘的植物。据说,印度的袄教徒认为麻黄为不朽之物。另外一些宗教从麻黄里提取汁液,并在宗教仪式上喝这种汁液,他们认为这种汁液有防腐的作用。

 

  随风飘舞的长羊毛穗饰,手臂上简单的玉珠,脖颈上粗毛线捻成的项圈,都透露着一种朴素的美的追求。

 

  小河的文明样式是另一种的,和我们所熟稔的古代人类生活全然不同。

 

  孤零零的小河

 

  为什幺会孤零零的只有一些坟墓?小河带来了难解的谜团。我们看到了小河人的死,却找不到他们生的痕迹。

 

  “这幺大的墓葬群,按常理讲,在墓地的周围应该有人类生活的遗址,但是在小河周围5公里的范围内,我们没有找到同时期人类活动的遗迹。”伊弟利斯说。

 

  那幺小河墓地是怎幺来的?为什幺会孤零零的只有一些坟墓?难道小河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小河墓地从棺木到立柱,使用了大量胡杨木,有的胡杨的直径竟然有50厘米。成排的柱子和木栅栏,让人感叹小河人的“奢侈”,但在小河流域里,在墓地方圆十多公里以内,不见任何乔木,即便是死亡的胡杨的残根都没有。小河大量的木材从何而来?就算是环境发生了很大变化,桑田沦为沙漠,也应该有死去的树林,因为同时期的墓地上的立柱还保存着。

 

  墓地上的立柱都是经过加工的,从痕迹来看应该是用特殊的工具砍斫的,但在小河墓地,至今还没有找到加工这些木头的工具,是石器还是铜器或者是玉器?如果将来还找不到加工工具,那幺可以初步推断,它们的加工地点不在墓地,那幺,它们可能是在什幺地方加工的?又是怎幺运来的?

 

  在小河以东175公里的地方,是著名的楼兰遗址,它所代表的楼兰文明和小河一样同处于罗布沙漠的大的地理环境中,但是楼兰文明的物质表达方式和小河完全不同,并且比小河晚1600年左右。

 

  “小河是世界考古史上的孤本。”伊弟利斯这样看。

 

  惟一可以和小河联系起来的可能就是王炳华于1979年在孔雀河下游发现的古墓沟墓地,这个墓地和小河墓地基本上处于同一时期,其中的木乃伊和小河墓地的一样,是棕色毛发,高鼻、深目、薄唇,呈现出强烈的非蒙古人种特征,古墓沟墓地人也使用草编的小篓戴尖顶毡帽。但是他们的墓葬形式决然不同,古墓沟是用七圈木桩摆成7个巨大的同心圆,由一排排6米长的木桩排成一道道的放射线,在大地上形成一个光芒四射的太阳形。太阳的中心葬的全是男性。

 

  “发现如此众多的古老墓地,更进一步增强了现实的罗布荒原的凄凉与孤寂。”这是当年贝格曼的感觉。这种孤寂一直延续到现在,它不完全是自然环境带来的荒凉感,更是一种文明的孤寂与荒凉。时间不经意地给我们留下了小河墓地,还有多少人类的文明永远沉沦和毁灭了呢?

 

  因为孤立,小河的秘密或许会永远无法解开。  (南方周末  南香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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