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全恩
汤显祖有篇《贵生书院说》,广东徐闻县百姓把它镌刻于石碑上,竖立在贵生书院内,一直保留到现代。“文革”之前,著名戏曲家田汉访问徐闻时,细读遗碑碑文,感慨万千,并赋诗一首:万里投荒一邑丞,孱躯那耐瘴云蒸。忧时亦有江南梦,讲学如传海上灯。应见湎茄初长日,曾登唐塔最高层。贵生书院遗碑在,百代徐闻感义仍。
让我们从汤显祖的诗文和传记中,探寻当年汤公创办贵生书院的历史足迹。
万历十九年(1591)辛卯,汤显祖因上《论辅臣科臣疏》遭贬,离开陪都南京。他于五月底回到临川,九月初,即辞别亲人往徐闻贬所赴任。“金堤斜照落,瑶水暮风旋。客梦初移枕,劳歌始扣舷。……盱赣江连峡,雷琼海隔天,沦浪谁莞尔,歧路欲潸然。”这是汤显祖自临川前往徐闻写下的《初发瑶湖次宿广溪》诗,诗中充满对家乡的眷恋,虽然“命飘危叶”,但望“殊方胜缘”,慷慨悲歌,动人肺腑。岭南风景秀丽,多名山胜迹,对汤显祖来说,这次得以路过,也是一种机缘。他沿途留下许多诗赋。当过开平县长沙圩时,由于此地名与湖南长沙同,触景伤情,不免以贾谊自喻:“树惨江云湿,烟昏海日斜。寄言贾太傅,今日是长沙。”(《度广南蚬江至长沙口号》);海上看见与风浪搏击的海燕,更是心潮澎湃,在杂咏中吟出“愈高飞愈疾,愁绝叫天儿”和“海南何得尔,能事李将军”的诗句,以此表白自己的胸怀。汤显祖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情,经过长途跋涉,于该年冬天到达徐闻县。
“徐闻吞吐大海,白日不朗,红雾四障,猩猩寓寓,短狐暴鳄,啼烟啸雨,跳波弄涨。”(邹迪光《临川汤先生传》)。这里地理环境如此,民情风俗方面又缺少礼义,人们轻生好斗。汤显祖初到该地,感觉殊苦。然而汤显祖的才名早已传遍岭南,徐闻虽蔽壅,凡读书人都知道他。在下榻的公署里,天天挤满了前来求教的人,很快让他摆脱了郁闷和寂寞,并自然地使他想到:何不在此办一所书院,既可满足读书人的要求,又可倡导文明,转化民俗。当时徐闻县令熊敏,系江西新昌(今宜丰)人,早汤显祖一年到任。他敦厚热情,得知汤显祖的想法后,立刻予以支持。经商议,同意在县城之北挑选一块清爽之地作院址,但款项却要另外筹措。
汤显祖自万历十一年(1583)癸未三月进士及第后,观政于北京礼部,因不受辅臣张四维、申时行的招致,第二年自请调任南京太常寺博士。入仕八年多时间,虽身居礼部主事,也为生计发愁,干旱之年,曾发出“水价日百钱,淮清江水阔。他生常苦饥,今生直愁渴”的叹息。幸好遭受贬谪之时,挚友刘士和(名应秋,江西吉水人,汤显祖同年进士)在南京国子监任司业,既为他赴徐闻贬所作了周到的安排,又争取了一笔劳饷。这笔不算丰厚的经费,本来正可用于置备一些日常用品,但是,汤显祖宁可生活因陋就简,也把它全部捐出,以助筹建书院。
岭南之冬是温和的,对于多年生活在南京的汤显祖,甚至察觉不出冬季的到来。他曾泛海游览五指山、百尺楼和百沙渔港,也曾到黎族地区体察民情,更多的时间是同当地百姓一起,讲学论道和督办书院的施工建设。随着壬辰年春天的来临,朝廷调汤显祖为浙江遂川知县。这道调令对汤显祖来说,有点突然,他最放不下心的就是贵生书院尚未竣工。
离任临行时,为进一步规劝当地人民爱惜生命,改变风俗,汤显祖慎重地撰写了《贵生书院说》,并留下一首诗作:天地孰为贵,乾坤只此生。海波终日鼓,谁悉贵生情。
已赴新任,他仍然念念不忘此事,认为自己该办的事没有办完,有孚众望。当他回到临川时,不久即收到贵生书院建成的来信,马上高兴地写了《答徐闻乡绅》的回函,曰:万里手教,如扶摇从天池南下……闻贵生书院成,甚为贵地欣畅。然必有人焉,加意讲德?歌鼓箧其中,乃不鞠为茂草耳。
汤显祖创办贵生书院的义举,加强了南北文化的交流,对徐闻地区乃至整个岭南、琼岛文化的繁荣,都有着深远的影响。当时,刘应秋在他的《徐闻贵生书院记》一文中,就给予了高度的评价:“义仍文章气节,嚆矢一时,兹且以学术为海隅多士瞽宗,则书院之兴颓,吾道明烛之一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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