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古道几多愁

发布时间:2014-05-22 13:27:15
 

  滑石板的之字形古道

  毛栗寨细沙掩埋着的古道

  通往栅子门的古道

  毛栗寨水库北端的古道

  记得还是数九寒天时节的一个周末,加之又飘着毛毛细雨,天气阴冷,路上湿滑,但是我们一行人依旧决定从兴义城北门徒步到毛栗寨,因为那条数百年的古道。那条古道曾经下连两广,上通云南,功能大抵相当于如今汕昆高速公路。

  从北门出发,一条水泥路沿狮子山脚伸进白雾里,西面是刀砍斧削般壁立的巴谷山,东面是绵延数公里的狮子山,坝子中间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北门坝子灌溉便利土地肥沃,那是兴义人的菜篮子。因为城市发展的缘故,许多挖掘机正在“撕咬”狮子山,拔毛剥皮,开膛破肚,岩石裸露出红色或灰色的肌理。坝子里堆着石块,人造了一列山,自然,那条小河也就废弃了。

  走了大约一公里之后,乡村的味道就浓厚起来。路旁有一座清代道光年间的古墓,墓主人名字叫陶文章,墓碑写得很有文采,刻工精湛,陶氏后人就居住在离古墓百多米的地方,所以保护得很好。墓往上是桃园,桃园再往上是一片树林,青杠树、梨树、柿树、冬瓜树等等,刚长出叶子,枝干黑乎乎的,在雨雾中铁丝般坚挺,倒也显得疏朗,简洁,与竹林、菜园、农舍组合起来,朦朦胧胧的,好似一幅农村题材的水墨画。

  翻过一个垭口,是一个布依族寨子,叫阿扯。再东面的寨子叫尾岔,往北的寨子叫那年,这些寨名都是布依族语的音译。历史上这里是兴义木贾著名的“水汉十三寨”,水寨就是现在称呼的布依寨,因为布依族曾被称为“水仲”。

  高速公路穿过阿扯寨子中央,房屋就统一做了立面改造,无论是平房还是瓦房,屋墙白森森的,如果是平房还要升高,弄成斜屋面,然后盖上青瓦,虚情假意地仿古,与周围灰色的山峰树林修竹比起来,非常刺眼,显得矫情做作,虚伪古怪。沿阿扯寨子西侧的水泥路往北爬过一个坡,摩托车、轿车越来越少。在一个叫纳欧的寨子终于见到古道,这条古道位于村口,长约百米,大约有五尺宽,用石块铺就,块石磨得光滑溜圆,一匹马在道旁悠闲地吃草。我们认定这条古道就是黄草坝经枫塘通往云南富源的古道,明末崇祯年间徐霞客考察游历黄草坝之后就是通过这条古道前往云南的,他在《徐霞客游记》里对这一带的旅行有详尽的记载:

  “入北坞又半里,其西峰盘崖削石,岩岩独异,其中有小水南来。溯之北,又二里,循东峰北上,逾脊稍降,陟坞复上,始见东坞焉。共二里,再上北坳,转而西,坳中有水自西來,出坳下墜东坞,坳上丰禾被陇。透之而西,沿北岭上西向行。二里稍降,陟北坞。一里,复西北上,二里逾北坳,从岭脊西北行。途中忽雨忽霁,大抵雨多于日也。”

  同伴们在村口古道兴奋地留影,他们急于弄几张“古道西风瘦马”通过微博发给朋友。茶马古道,我们运气好的,恰巧有匹马在那里,而且那马也非常配合,任你在旁边怎样咋呼,它依旧文静地吃草。

  走进寨子,狗就不客气了。好几条在屋前屋后狂吠,非常卖力,寨里的古道变成了水泥路,房屋没有统一改造,瓦是那种当地烧制的灰瓦,砌墙的材料有块石有青砖。为了不打搅更多的狗,我们绕道寨子后面,那里有条水渠,源头是毛栗寨水库,顺着沟沿走就不会迷路。从高处俯瞰,这个寨子的上空浮着淡淡的炊烟,透过树缝可以看到一块块平整的葱蒜菜地,我沉浸在冬日难得的宁静之中。在寨子的西端,古道又开始清晰起来,我们一会儿爬坡,一会儿在平地,两脚沾满稀泥。古道上有点滑,不时有人发出有些夸张成的惊叫声,惊险刺激。据今年68岁的魏兴隆老人介绍,纳欧寨子后面那列山叫观音岩,往南延伸就是黄草坝北门的狮子山,寨子西南的山叫对门大坡,然后是雷打山、栅子山。大约走了1.5公里的古道,我们就来到了栅子门垭口,仔细观察还有一道石墙,栅子门的地方几块石头加工得比较精致。老魏说栅子门当年主要是防匪,东面的山叫老蜂子山,与栅子门山形成一道关隘。再往前山不再高大巍峨,路边的山石是原始状态的,人烟少了,林子就多起来,荒草有时比人高,我们专门安排人在前面用棍棒打露水,因为草多树多灌木多,古道上腐烂的落叶,枯黄的草丛,还有一些草药,如土茯苓、野山楂、车前草、夏枯草等等,混合发出非常干净的味道。古道高低不平,牛马的脚印大气而坚韧,牛粪大得出奇,马粪则如汤粑,一个一个圆润精致。牛马吃草,他们的粪便一点也不让人讨厌,那一股尿骚味,反而使人联想到冒着气泡的优质啤酒。由于年代久远,古道时有时无,有时变成了一截地埂,有时又消失在耕地之中,但它总是若隐若现地随沟渠走,更准确地说,是沟渠随古道走,因为古道是沟渠的老祖先。走在前面回过头,同伴们从比人还高的枯草荆棘中鱼贯而出,花花绿绿的衣服,大大小小的个子,男男女女的身材,一蹦一跳的,像草丛中孵化出来的一只又一只母鸡公鸡,只是和鸡界相反,雄的朴素蓬松,雌的毛色鲜艳,还有鸡冠。

  我想古道当初是人随山势踏出来的,但是后来一定经过了规划和测量,要不然,为什么即使是那些非常平坦的地方,根本用不着铺石块的地方,依旧那样很有规律地铺上了石块,而且整个古道的宽度始终保持同一尺度,就是那些上坡下坎的地方也如此,看来古人筑路是有一定规范的。

  在走了四五公里的荒山野岭之后,道路逐渐宽起来,有机耕道的特点,而古道就从我们眼前消失了。我们有些饿了,就找了一些枯树枝和干草生火,烧饵块粑,由于柴草是潮湿的,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火生起来,饵块粑在草灰和火炭里膨胀成熟,我们咽着清口水等待着。虽然粘着草灰火炭,一位美女嫌脏,不肯动口,众人齐声劝道“草灰是纯天然的,含钙,不脏”,她才勉强动了樱桃小口,吃了一口便大声赞叹“香!确实香!”柴火烧出的饵块粑,比起来家里用电火烤出来,究竟有些不同,是不是空气、地点、草灰、心情的因素,那不好下结论,反正吃起来有滋有味,恐怕也难以忘怀。

  转过几道山岗,可以看见对面的下毛栗寨,前方是中毛栗寨,路旁是一些土丘,土丘上长着许多松树、青杠树、野茶树,远看像一只只巨大的草鞋浮在田野上,显得非常有情调。中毛栗寨是一个平房占多数的村庄,很多人家将瓦屋拆掉了建成了平房,有的人家建了三四层,贴了瓷砖,弄了罗马柱。我们跟一位老大爷攀谈起来,他说只有穷的人家才会保留瓦房,只要有钱谁不愿意住平房?瓦房刮风下冰雹,提心吊胆的,一两年就要捡一次瓦,现在的瓦又不好买。平房修好就没有这些担忧,而且采光好。我们看到路边堆放着一些拆下来的瓦屋构件和一些木质老家具,看来是准备当柴火烧的。寨里是水泥路,摩托车轿车货车开始多起来,白色垃圾开始多起来,我们开始不停地躲闪车辆,不再像古道上那样随意谈笑随意迈步了。走过1.5公里水泥路之后就到了上毛栗寨,这个寨子紧邻着毛栗寨水库,水面波光粼粼,对岸的党校和一片松林掩映在浓雾之中,显得扑朔迷离,寨里的农户也在争先恐后地翻建新房。我们无言,为即将变味的乡愁。

  穿过寨子往北,古道又赫然出现,比纳欧附近的古道保存得还好,我们又兴奋起来。古道蜿蜒上了一个缓坡,路旁是玉米地,长约4公里左右,依次是倒马坎、滑石板、白泥洞、小营盘、老坟山,最后到了兴义至威舍公路旁的高寨。离高寨越近,古道损毁越严重。不过时而古道,时而水泥路,我们的思绪在时空中穿梭,荒草古道,翠竹依依,依旧让人酣畅淋漓地享受了一番!

  我想雾大,路滑,细雨霏霏,按理是野外徒步最差的季节,衣服裤子打湿了,鞋子进水了,但是所有的人都是那样兴高采烈。假如春暖花开时节,梨花桃花杏花飞扬,鸟儿在这荒野尽情地唱着情歌,野生五加皮、麻蒿菜等让人小有收获,我无法想象你会怎样陶醉!夏日浓荫匝地,鸣蝉高一浪低一浪地袭击你的耳膜,满山遍野的生命迈着整齐的步子向秋天进发,我也无法想象你会怎样激动兴奋!金秋稻浪翻滚,柿子如灯笼般高高地挂着,我也无法想象你会怎样体验生命的满足与富足!因为我们会怀念斜阳草树,青山绿水,古道蝉鸣,老屋菜地,牛羊当道,鸡鸭乱飞,而不会怀念星级宾馆,高速公路,超市车库,整齐划一的行道树,尽管后者为我们提供了若干便利,因为每一个中国人无论你身处何处,富有还是贫穷,都难舍一种家国情怀,中国人春节前后如候鸟般的大迁徙,那是一缕缕永续不断的乡愁,那是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

  从高寨上了客车,很快就到了木贾汽车城和物流园区,自由自在地疯了整个上午,我们下凡到这座弥漫着工业文明气息的城市。有什么办法呢,扁担开花各回各家,乘公交车回那防盗窗防盗门做成的笼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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