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尽的青山古镇

发布时间:2014-07-17 16:27:54

王仕学

瓦兆谷先生祖父瓦光州的寿文,具有文史资料价值。 罗 松 摄

大营山明初中军帐遗址。 胡云江 摄

  大概老家是离龙广比较近的缘故,很小的时候,老辈人就念叨“一青山二者相三龙广”的顺口溜。龙广在我们眼里是了不得的,一星期赶两场,场场爆满,龙广乡脚宽呐!那么排在第一的青山呢?是乡脚宽?是坝子平?是经济繁荣?还是历史文化丰厚?一直没有搞清楚。

  2014年端午前夕,从兴仁出发,经新龙场,翻过高高的煤炭坡,青山坝子赫然出现于眼前,方圆几十公里,坝子四周万山簇拥,中间断断续续有些圆形小山,山顶平坦,形似铜鼓。森林、湖泊、河流、村庄星罗棋布,辽远而苍茫,在黔西南也算数一数二的大平坝了,不由得生出喜爱之情。

  我们直奔大营山,被誉为“青山通”的金宇光先生在那里等我们。山不高,还残留着营盘的遗迹,原先叫白虎山。金先生说,别看这山不起眼,山顶明初就筑了营盘,称为中军帐,朱元璋的高级将领蓝玉、常遇春、沐英都在这营里待过,这些人都是因军功封侯的角色。相传有一天蓝玉对常遇春说,这名字不吉利,你属羊,叫白虎营,不是羊落虎口么?于是就改称大营。过了几天,常遇春又对蓝玉说,这地名对你也不利。箐山竹林大,整天雾气沉沉的,你那玉还有什么光泽?两人一合计,就将“箐山”改为青山。金老师说,前几年他还在大营山捡到一些生锈的铁器。山顶土层很厚,如果发掘,说不定会有很多新发现,著名的铜鼓山遗址不就是一座普通的小山么?据统计,明初一品以上的官员在青山待过的有18人之多。傅有德、沐英率军30万从北而南,景双鼎率军10万从广西泗城往北,青山是两军的会师地点。这里既是平定贵州元朝势力的指挥中心,又是平定云南的前沿指挥所。在青山设中千户所,楼下设右千户所,江西坡设卫,还有安南守御千户所,也说明了青山在明初平定云贵元朝残余势力的战争中是一个重要的战略支点。

  下得山来,金老师说,青山还有景双鼎墓。这使我们大为惊奇,咸丰《兴义府志》多处记载,景双鼎病故于黄坪,兴义景家屯有座侯爷坟,我们正要调查恢复,不想这里竟然有座景双鼎墓,我们以为是同名同姓。然而金老师言之凿凿,不由得我们不信,我们决心一探究竟。半个小时之后,我们来到一个缓坡前,景双鼎的坟位于景氏祖茔正中,高大,雄伟,其后是景氏几世祖几世祖墓碑,坟要小一些。景双鼎墓上刻着墓志铭,内容与《兴义府志》收录的一样,墓碑上刻着“前明光禄大夫景公双鼎之墓”,龙柱上分刻“戎马生涯功高德重垂千古,皇明封爵南疆繁衍留芳名”。墓志铭记载:“叙功进光禄大夫,同知都督府事。时广西已为明有,而云贵尚为元守,太祖乃诏公守广西泗城等二十四土州,以图进取云贵。公受命,遂至泗城,进攻元之普安路,而驻营于黄坪。其攻取之地,东至香树塘,南到捧乍,西至梅家山,北至营盘山之逃军洞,而云贵之屯卫自此起矣。后,公卒黄坪,子孙遂家焉。”景双鼎墓多次被盗被毁,景氏后人道光十一年立了一块的假碑,上书“皇清待诏景公双鼎之墓”等字。现在的墓碑是新立的,墓志铭却是古老的。景双鼎有两个儿子景伏一景伏二,其中一人迁居南笼,至今安龙老城内还有叫景家巷子的地方,另一人迁居青山水桥,有人曾提议将水桥改为景家屯,景家人很谦虚,说我们景家只占一部分,还是叫水桥好。了解到的这些情况与“公卒黄坪,子孙遂家焉”的记载有出入,因为明初的青山一带属于中左千户所,不属于黄坪营。到底水桥的景双鼎墓与兴义的侯爷坟有什么关系,需要认真研究。

  下午我们到了雪浦乡大寨组龙国井庄园,这是一个两层砖瓦结构的四合院,墙体下半部由五面石砌就,往上则是青砖,砖墙上有排列整齐的花窗,虽然是典型的“一颗印”彝族建筑风格,但已有中西合璧的成分。我们找到了龙国井的孙子龙瑞权夫妇。他介绍说,房子修建于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没有完工,龙国井病故,后来由他奶奶龙孙氏接着修,四年才完工。龙瑞权由于家庭成分的原因,没有读多少书,老实厚道,言语少,对祖上的事情知道不多。他们的儿子媳妇都打工去了,两位老人守着破破烂烂的老房子,正房用来喂猪和堆杂物,屋面漏雨,有的房柱已经开始腐朽了,我们一行人感叹不已。

  龙家是马乃营土司龙吉兆的后代,龙吉兆先住在青山土司湾,顺治十七年(1660年)反叛朝廷,号称十万精兵,迁往马乃,筑马乃营,被贵州巡抚赵廷臣镇压。很有趣的是,龙氏土司也有撒豆成兵的传说,兴义的彝族沙子母也有撒豆成兵的传说,大抵是利用神秘性吓唬敌人的手段罢了。民国时期龙氏余威尚在,曾在楼下、德依、偏坡、糯东一带广置田土。龙氏乐善好施,热心公益,青山寿福寺、三光阁等,龙家捐钱捐物修建,方圆十里之内到他家买树,都要让三成。

  金宇光先生也是名门之后,他的高祖金万照是白旗起义后期的主要领导人。金万照原籍云南玉溪,曾任元兴营(元江州、兴新州)游击,因不满清政府的腐败,退职回家。普安白旗起义爆发后,云贵总督邀请金万照利用他在回族中的威望对起义军做招抚工作,当时金万照带了500名学生500名将士。到普安后反而被白旗义军“招抚”了,参加了白旗起义。起义失败后金万照前去与清军谈判,愿意个人承担责任,以保护几千义军的性命。最后被清军杀害于贵阳六广门。

  夜色渐浓,我们来到青山铁匠街保国彬家,保国彬笑着说,叫我保老荣,知道的人还多一点,没有名门之后的矜持。他家的院墙全部是平整的五面石砌成,房子是两层的瓦木结构,窗子采用镂空雕有麒麟、鹿、虎、狮、猴等等,栩栩如生,造型独特,蕴含了福禄寿喜吉祥如意的主题,瓜柱雕刻也十分精美。保国彬介绍说,这个房子他的先祖保金堂修建于1868年。保金堂当时任白旗军的偏将,另外一位先祖保关林任副元帅。他家先祖是蒙古族,后来改为回族,祖籍是云南罗平桃源保家村。1860年迁到盘县大合堡参加白旗起义。新城被攻破后,由于金万照舍命相保,家族得以幸存,迁至普安青山。祖上主要是沿黔滇古驿道跑马帮,在缅甸与广西白色之间贩运铁货、盐巴、茶叶,我们看到院墙还有许多拴马的大铁钉,院子里还有一个方形的石马槽。解放初邓小平的弟弟邓蜀平(当时化名徐初)任青山镇镇长时,将保家的成分划为小土地经营者,这是邓蜀平的“发明”,因为成分里没有这一档,既不是地主,也不是贫农。房子没有被没收,解放后厢房垮掉了,正房基本保存完好。

  我们戏称要征集那个精致的石马槽,保国彬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不行,不行!那是我祖上职业的遗物,我要永远保留下去。”我微微一笑,接着说:“这是个宝物,不要三文不当两文的卖给那些旧货商,或毁掉。”在场的金老师也提醒说,要记住人家后面的话。

  从这两个家族可以看出,参加白旗起义的不仅是饥寒交迫的贫苦农民,还有不少大家族,一些清朝政府的下级官吏,回族宗教界的上层人士。就是兴义下五屯刘氏家族在是否接受白旗军任命时也有过短暂的犹豫。

  我们到了青山下街的粮食仓库,这里是清代源泉义学的旧址,源泉义学创办于康熙年间,因前面的河岸边有一泓泉水而得名。1905年改为初级小学,解放后劈为粮食仓库。旧址有石柱倒在草丛中,石柱上刻有“花香悦鸟性,风生石径凉”,“月照花台浦,闲游识性情”等等,这些书法、文学、雕刻三者完美结合的文物,散落在荒草中,实在可惜。

  明清时期的青山不亚于当时的一座县城,有铁匠街、上街、平街、榨子门、后街、卖米坡、盐行街、校场坝、孙家巷、水巷口、朱家巷,其中盐行街是繁华的商业区,左中千户所的营房就在那里。据瓦兆谷先生回忆,洪武初年迁往青山有七姓,具体为谭(先祖谭科)、陈(先祖陈芳)、吴(先祖吴祯)、严(先祖严及)、常(先祖常遇春)、徐(先祖徐达)、瓦(先祖瓦钦),这些明初朱元璋将领的后人,至今生活在青山,七姓大多有家谱记载,其中严及的后代有个严嵩,是明代的宰相,是个奸臣,他的祖坟就在青山,有碑文为证。瓦家主要居住在歹苏,谭、陈、徐在黄泥田,严、吴在水桥。现在青山的大姓主要有瓦、保、张、徐、孙、李六姓,每一个家族的迁徙、繁衍都是一个精彩的故事,每一个家族的建筑、坟茔、家谱保留了明清史开发贵州开发普安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都值得认真整理研究,很有代表性。

  前几年我们在整理鲁屯李氏家族族谱的时候,发现1922年李毓华重印族谱时,瓦光禄先生曾写诗五律四章。当时我们不知道瓦光禄何许人也。通过与瓦兆谷先生交谈,得知瓦光禄是他的祖先,为光绪元年乙亥恩科举人,中举时16岁,可谓“神童”。瓦光禄写到“吾族青山下,遥遥数百年。沧桑曾几变,金筑已三迁”、“旧营原接壤,情与故乡联”等等,楼下原称旧营,与青山相接壤,而右千户所最初设在楼下杨屯。瓦氏祖先瓦钦是指挥使,与鲁屯李氏祖先李文明,都是明初的“南下干部”,老战友,又是老邻居,后代重印家谱,写诗捧场也在情理之中了。瓦光禄生于1860年,80多岁在贵阳太慈桥瓦公馆去世,是贵州民国时期的元老级人物。

  最后,瓦兆谷先生让我们欣赏了他祖父瓦光州的寿文。瓦光州,字伯侯,1949年去世,七十大寿的时候,在青山平街瓦氏老宅祝寿,因其子瓦云程,是国民党少校军官,交往很广,当时乡绅云集。寿文用金粉写在红色的绸缎上,8幅近1000字,长2.5米,宽0.8米,署名者近20多人,有职务有姓名,有文史资料价值。字体楷书,闪着金光,工整严谨,颇有功底,让人大开眼界。

  穿梭在青山的大街小巷,山村田野,倾听着一个个古老家族的故事,40多座古朴的四合院,几十座立着桅杆的古墓,清代民国时期十几块匾额。我有一种感觉,青山的历史文化,像一团巨大的面包,自己是一只小小的饥饿的蚂蚁,虽也尽情地啃食,欢快,幸福,充实,但终究不过舔食一丁点面皮而已。

黔西南台办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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