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茂荣
去年底,看东西眼累困难感觉已再难忍受,于是到州医院眼科做右眼白内障手术。术前,管床医生“征求”我意见:你右眼近视严重,术中添加的人工晶体,将对近视做一定校正,让它与你的左眼视力接近。——对源自专业的技术建议,一时间,我提不出不同和反对的意见。
拆线后的第一幕十分惊奇:闭上左眼用右眼,我看到一个色彩鲜艳无比的世界。站到视力表前测量,右眼视力竟然达到1.2!对现代医疗技术的神奇瞬时充满感激与敬意!
频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逐渐发现:相比右眼,左眼看到的世界,显得很是陈旧无彩。而且,同一距离,左眼看到的要小些,右眼看到的总要大一号。于是自嘲自笑:这下好了,丰富了,左眼让自己充满怀旧,右眼让自己时时觉新。再做检查,医生说:你的左眼其实已进入白内障初期。于是自疑起来:到底哪只眼睛看到的是正确的真相,哪一只是失真的假相?如果两只眼睛都已存在偏差,那么,我现在看到的世界都不是世界的本来面目,都不是正常眼睛所看到的样子了,一时间,心底发酸、几分悲凉。遥想当年,当军人也曾双眼1.5多年,一次性通过特等射手考试,400米外半身靶,5发子弹能中4个10环加个把8环9环,250米人头靶,看出去不及枪口准星一半大,却可3发3中5发5中。现在,手执数码单反相机,摁了快门,想回放查看对焦精准程度,咫尺之间,非戴上200度老花镜不能遂其愿。
右眼鲜艳得刺激,墨镜伺候之。术后三个月,渐渐适应。一眼看大一眼看小,合而适中,一眼看旧一眼取新,共而趋平。对现在看到的,而今眼见的,保持警省,它或许正如事实,又或许不是他人眼中同样的样子。
每天,一如既往凌晨即坐于写字台前。捧起书本,却迷茫一片。床头、身上、电脑桌前四处寻找老花镜,有时,老花镜却在屁股兜里,有时只是被另一本书遮挡。叹息:从此多出一刻不可或离的物件——老花镜、老伴儿!
与人同桌就餐。许多年前,曾取笑严重近视又不戴眼镜的美女同事,筷子已入盘碟,却回头问我:冉哥、这是什么菜?而今,欲下箸于前方疑是想吃好吃,不得不同样相问于同桌:这是什么菜?——不是眼力不及者,很难体会到个中滋味。
要呷咖啡,必摘眼镜,不然,热咖啡的蒸汽会马上让镜片模糊一片。呷一口,摘一次,呷十二口,摘一打。加上,须看远处,查找远处的物品。暗学陈景润对数字的痴迷,一次次默记。最多时,到7点左右离开写字台,举摘眼镜已逾30次!嘲笑自己不幸沦为世界最轻量级业余举重爱好者,每天举“重”近100次,就次数频度言,或堪比占旭刚们勤奋!
有时,短暂出近门,有亲朋或自己急需阅读纸质文字或查看手机短信,面对一片混沌,遍身求镜而不果,沮丧懊恼抓急之情,难以言表。
更糟糕可笑已经包括:不止一次将袜子穿反,回到家,戴上老花镜俯视方发现。棉毛衫等内衣内裤穿反,晚上察觉,一天已去,可笑自己也可怜自己,什么叫老冉冉其将暮兮。拿尺子从下眼皮往可清晰处测量,60厘米、整整60公分的盲区!半径60厘米范围,“雷达”再不能清晰扫描。衣兜里随时备着的老花镜,成为这60厘米的探照灯显微镜,成为专门负责看管近距离的“老伴儿”。没了它,什么都可以从这片区域蒙混过去。
少小时节,喜欢佯装老头儿,标准动作之一,便是模仿,将下颌压到最低,然后从虚拟的眼镜上方看出去。而今,努力不重复、拼命想拒绝复制儿时模仿走样的老态。可是,在来不及摘下老花镜,懒得摘下老花镜时,这造型便无可避免地呈现人前。
请医生复查眼睛,我说:如果让我现在做选择,我可能不同意你在人工晶体上加度数以校正我的近视,让我右眼被老花。我更愿意接纳原本真实的近视。并抢白,之前,一只眼负责远处,一只眼负责近处,它们分工明确,各司其职。现在倒好,两只都试图盯住远处,近处没人管了。医生笑了说:不可能的(她的意思:从专业角度、医学责任角度不可能允许)!你那是适应了病态,对现在的正常,反而一时不适应。
我哑然,从专业、科学角度,反对医生这话我站不住脚。可是,医生的眼睛显然十分健康。健康者要完全体会到病态者的细微感受,不容易做到。一对质量应该不错的眼睛,被我用了快一轮甲子,而且近二十年,老让它对着电脑屏幕,比一般人多扫描多盯过超过两亿的汉字。机器难免磨损,何况于肉眼乎!到这时节才一只白内障,算是眼对我足够客气足够宽宏大量。现在,做一次修理保养,将就着用吧,一只见大一只见小,一只显旧,一只偏鲜,非老花镜陈于前不能洞见60厘米近区又怎么样?同它们达成妥协、和平相处吧。机器不可能永远存新,人体更经不起岁月的磨蚀,上帝和岁月其实都没有亏欠自己多少,多怀抱点谢意和感恩,或更相宜吧。
黔西南台办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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