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行知在徽州（二）

□ 林文胜

十六世长孙出世，本应是家族大喜。然而陶家的草房里却没透出喜庆气氛。因为世事艰难，家道败落，陶家已经没有往日的殷实。五枊祠焚毁了，却没有钱修葺。陶家巷已经折卖他人，现住的草房是邻居叶家租的。世昌的父亲长生（字位朝，号筱山（笑山））又不在家，在休宁万安镇，经营着祖上与人合办的亨达官酱园，却是屡屡传来亏损的消息。十四世祖允禄公逝后，只留下四亩耕地，今年又歉收，正愁今冬如何糊口。更愁的是襁褓中的婴孩能否养大成人？因在两年前就生有一女，取名宝珠，却因病不治幼殇，阴霾在一家人心头尚未散去。此时面对这个羸弱的生命，怎能没有顾虑愁绪。

抱着刚吮了奶而熟睡的婴儿，曹翠仂是满脸愁云。“唉，出生不是时候啊！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大成人。”

在一旁的长生母亲李氏啐道：“说这怪话！不吉利。”

曹翠仂似有羞色，歉意道：“我这是担心你的孙子。”

二

接到喜讯的长生不日就赶回家。这是陶家的十六世长孙，承继香火的，当然是大喜。虽然家境困难，满月是要做的。其实也由不得他。他前脚到家，丈母娘后脚就到了，说是老丈和舅舅们要来吃满月酒的。于是便忙着筹备。满月那天，来了满满三桌人，多少都带了贺礼。于是还借了邻居叶家的大厅摆宴席。酒过三巡，便有一位舅舅叫把外甥抱出来看。因为看产妇是女人的事，女人一来便可以钻进房里，都逗过亲过抱过了，准备的红纸包也早塞进了枕头下。男人们不行，是要等孩子抱出来的。于是便由一位舅母抱出，在桌间转着，让人轮流看。“啧啧，天庭饱满，富贵相。”当然是句句好听话。趁这工夫，做长辈的也都将恭喜（红包）塞进了孩子的襁褓，算是完成了一件任务。

孩子最后转到外祖父曹振仂面前，他的恭喜最多，当然是要抱抱亲亲的。抱着孩子，他是笑得眯了眼，忍不住还用嘴抿了酒，去碰婴儿的唇，惹得大家叫好。外祖母赶紧跑来骂，叫：“把小和尚给我，你是为老不尊。”处祖父赶紧缩回嘴，求道：“我再抱下。”

忽有人说：“小和尚？这名字不雅。”

一位舅舅说：“我这外甥以后是要读书识字的，怎么叫小和尚。”

又一位舅舅说：“是呀，爸，你给取个大名。”大家附和。

曹振仂点了点头，眯着眼想了想。忽又抬起眼望向长生：“你是读书识字的，肚里有墨水，又是做父亲的，你取。”

长生一时赧颜，想想丈人的话也有道理，推辞不了。于是脑子转起来。片刻，他从灶头捡了块木炭，走到门边，在门板上写下“文浚”两字，又忐忑地望向丈人：“如何？”

“什么意思？”丈人问。

“文，当然是希望他读书识字而又礼貌文雅。浚，是挖深、疏通的意思。合起来，就是在学问和做人上能够高深和通畅。”长生解释道。

“好，就叫陶文浚。”丈人首肯。一时，大家叫好。

然而，平时大家还是习惯叫他小和尚。

幼小的陶文浚虽然瘦弱，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还常常蹙着小眉头，像个小大人似的惹人喜爱。又十分乖巧，只要不饿，不哭不闹，谁抱都可以，一逗就笑。大人忙时，把他放一边，无论是堂前还是树荫下，他自个儿玩玩就睡。精力充足时，最乐意大人抱着到处转悠，在家里喜欢盯着堂前的中堂对联看，在外面喜欢望天上的云彩和远处的山。这期间，他有时在黄潭源，有时被带到休宁外婆家。到了断奶能够行走，大人也不烦心。母亲洗衣烧饭，他伴在身边不跑远。带到田地里做农活，是他最快乐的，可以玩泥巴采野花。有时大人抓只知了小鸟系了绳给他玩，更是像得了宝贝，肚子饿了也不知道。而且嘴甜手脚勤快，见长辈就甜甜地叫，家里来人就勤快地搬凳子。

所以在休宁外婆家，外婆是最疼爱他的。别人说她疼外孙超过疼亲孙子，她说“什么亲的外的，谁乖就疼谁。”于是她的子女们常用这话数落自己的子女：“奶奶不疼的，没出息！”

（未完待续）

信息来源：黄山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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