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 徽文化艺术投资

“十九曲”的老篾匠

发布时间:2021-03-12 10:10:41

余训经在编制竹器

竹笸箩

☑ 汪燕燕/文 谢国洪/图

  歙县有一个坐落于天目山脉安徽与浙江交界的大山中的村庄,毗邻浙江省淳安县,陡峭的盘山道路逶迤而去,连续十九个弯道惊险曲折,被人戏称“十九曲十八扭”,村名“十九曲”应运而生。去年暮春的一天,我和老谢专程去这个叫“十九曲”的深山旮旯里,慕名寻访一位用竹篾编织生活器具的老匠人。

  老匠人将半个多世纪的光阴都融入了竹篾中,山林竹乡随处可见的竹子,被一双粗糙的手通过传统的技法,编织成不同风采的器物,尤其那些精编而成的女孩嫁妆:针线笸箩,果子盒,箱奁,礼篮……精致细巧,朴素中洋溢着清雅,玲珑中散发出喜气。四邻八乡有嫁女儿的人家,总会提前上门预订,祈愿爱女的幸福从这里起航。

  弯中取直

  我们不辞山路迢迢,经过将近两个小时舟车劳顿,终于到了当地人仍沿称为十九曲的大山里。山坡两边的房子错落有致,上坡后,见一人家窗口悬挂着竹子编成的窗帘,有着不染尘埃的洁净。门边码着七八根茶杯口粗细的竹子,倚着竹子有剖开的竹片和纤细的竹篾,青绿色的竹屑点缀其间,阳光下闪着盈盈绿光,有竹子的清香飘进鼻孔,让人忍不住朝门里张望。

  这是我们寻访的篾匠余训经家,一位个高略瘦的七旬老人将我们迎进门,他老伴动作麻利地泡茶、让座,两杯茶在竹编的茶杯套中冒着热气。屋内到处可见主人的杰作:竹篓、竹匾、竹簸箕、竹罩、筛子、竹席……在这里让你觉得“扫石月盈帚 滤泉花满筛”不是诗人的想象,一帚一筛本就那么绝妙。

  吸人眼球的是桌上有套初具雏形的嫁妆礼篮,造型别致,做工精巧。只见笸箩底圆向四周渐渐张开,中间略鼓,口又收紧些;近瞧,底部利用经纬交织变化巧构美形,无论从哪个方向看经纬都是九行,老人说取天长地久之意。更为神奇的编织技法纹理丰富,有米字形、菱形格、梅花眼,用斜纹、缠结、绞纹、棋盘格和间格巧妙变化,口部是辫子纹,采用漆成红色的篾片编织而成。竹篮提把上有双喜字间格纹,寄寓着吉祥喜庆和祝福,渗透着余训经的匠人情怀和审美视角。

  这是门古老的传统技艺,老谢让老人给我们介绍一下篾匠编织过程。老人干脆现场操作,将竹刀插在刀鞘里,系在腰上,我和谢记跟上他就上了他家屋后的山林,他在前面用刀拨开些草藤,从杂草丛中砍了棵弯竹,老谢诧异地问:“这竹也能用?”老人“胸有成竹”地说:“只有弯竹,没有弯篾!”他指着不同粗细、颜色深浅不一的竹子,教我们辨别竹子的生长年份和阴阳面。在别人眼中没法用的竹子老匠人都能因势取材,各尽其用。

  老人扛着弯竹下山,我亦步亦趋紧跟其后,在家门口,只见他将竹子两头锯平后,将锋利的剖竹刀在竹子上开个小孔往里一钩,用力一拉,“啪”的一声脆响,竹子逐渐裂开,他依着刀势用暗劲推,然后两手用劲一掰,随着几声啪啪啪的响声,竹子彻底裂开,老人干脆、麻利的动作,让我想起“势如破竹”这个成语。竹子剖开后除去关节被拿进家。

  老人从竹箱里拿出裁料锯、大篾刀、小篾刀、弯月刀、度篾齿、竹尺等摆在堂前桌上,见形状各异的器具,大家上前兴趣盎然地睁大眼睛瞅着,有阳光射进来,这些有着时光印迹的刀具呈现出一种陈旧的华美。

  驾轻就熟

  老人用不同的篾刀将青、黄篾分开说:“最多能剖十二层,一般的人都是剖到八层。”只见他把竹刀刀柄夹在手臂胳肢窝下,将剖开的竹篾里层往嘴里一咬,刀子推进,两层又分开了,如此反复几次,不到一个硬币的厚度都能劈成四层,层层厚薄均匀,犹如透明的纸片。接着老人将一些篾片削成条,边削边说:“一寸路十六根,八根也可。”他将刮刀固定在凳子上,拇指按住刀口,一根根篾条在刀口与拇指间一遍遍拉。“这叫过刀门。”老人说,“篾匠没有规定的尺寸,全凭自己感悟拿捏,必须眼到、心到、手到、脑到。”过刀门后的篾条如丝绸般光滑。

  老篾匠让老伴将篾条拿到厨房去煮,这是传统的防虫蛀防霉变防变形增加柔韧度的方法。开始编织了,篾匠手艺是细致活,老人戴起老花镜坐在桌前,一派十足的民间老艺人的独特气度。桌上有些正在编织的半成品,余训经顺手拿起一个嫁妆笸箩底托接着编织,经纬度交织的篾条在老人灵活自如的手指间悠然地摆过来、摆过去,不一会,他又用一把老竹刀在编织成片的篾条经纬间隔交叉处紧了紧,“哗哗”的竹子编织声中,竹子的清香散发开来,看“薄如纸、洁如玉、柔如帛”的竹篾,在老人沧桑的手下舞蹈,不亚于欣赏一场优雅的钢琴演奏。

  篾条在老人按、挑、穿、搅、翻、敲的编织技法不断变化中,万字形、米字格、梅花眼……一个个美丽的饰纹呈现出老匠人的精巧匠心,令人目不暇接。谢记随着老人的编织节拍,不断调节镜头,一会儿往前,一会往后,一会蹲下,一会儿坐地上,一个个美妙的镜头在定格。

  手艺人靠的是手,手上有绝活,然而呈现在镜头中,让不起眼的竹子有了千姿百态的新生命的手,是双怎样的手啊!历经几十年与竹子的砥砺,指纹被磨平,手指如虬曲的老树。“做篾匠活后,指甲都停止生长了,几十年不用剪指甲。一到冬天粗糙龟裂,满手都是沟沟壑壑。”老人望了望自己的手,叹道,“最严重的一次是在编席子时,一根翘起的篾刺恰巧从指缝插进去,经过手指一寸多的地方穿出来,十指连心,疼痛难忍,现在还留有疤痕,且有一截已经和手指永远长在一起了。”老人一辈子时光就这样在双手中淌过,艰辛而曲折。

  心系传承

  窗外竹影婆娑,谈起竹编生涯,老人打开了话匣:这辈子历经生活磨难,6岁丧父,14岁辍学,跟村里篾匠名师学艺3年,全凭自己用心,起早摸黑偷偷操练琢磨。3年下来独立支撑门户。当年为了生计去泾县做篾匠活,一做就是多年,一年到头除了大年初一都上工,有一年闰月连做了370多天。成家后,养育4个小孩,孩子常年见不到爸爸,刚上学的孩子将思念写了封信让人捎给他,不会写的字就用拼音字母代替,父亲给孩子的馈赠就是带着爱用竹篾编个书包。忆起过往,心酸又欣慰。

  “哦,真不容易。”我叹道。回首来路,初心不忘。过早地承担了生活负荷的老匠人,对赖以生存的手艺更能吃苦耐劳、精益求精。

  篾匠活这门高难度技艺,大部分时间都是弓着身子、半蹲着,如今年轻人都不做了,面临失传。老人眼里不无担忧:“儿子学了3年不做了,女婿出师后也改行了,谁愿学我都教,并且是免费的。”在这座老房子里,时光慢了下来,我深深地感动了,面前的老匠人,默默无闻一辈子,既没参加过当今时尚的艺术交流活动,更不知道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什么,可实际上,几十年来,他却一直都在默默无闻地做着“非遗”保护传承的事情。民间土壤滋养了民间艺术和民间艺人,其实,真正的工匠精神就在我们身边。

  夕阳中,那个翠竹环绕的村庄在我们身后渐行渐远,忍不住转身回望,群山剪影,若隐若现。似乎那一望无际的竹海蕴藏着老匠人的故事。余训经浑厚的声音和着十九曲汩汩的溪流,正从大山深处传来:“墨筒铲锉先锋包,竹刀、刮刀、刮青刀,刀门尺锯两开刀,舞钻筛扣刀垫刀石刀门钳……”

信息来源:黄山日报

主办单位:黄山市人民政府台湾事务办公室

联系电话:0354-2636130 E-mail:jztb888@sina.com

华夏经纬网络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