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猪饭

　　□ 休宁 张启立

　　冬至是一年中的第22个节气，从冬至这天起，时令便进入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按照徽州习俗，冬至前后，农村里家家户户便陆续杀肥猪，腌腊肉，熬糖稀，打香糕，准备欢欢乐乐过大年。而杀年猪，吃杀猪饭，则是热闹隆重的迎新年过春节的前奏曲。

　　清晨天刚蒙蒙亮，东家主妇就烧开了一大锅开水。肩扛木桶、身背屠具的杀猪师傅一上门，男人赶忙又是茶又是烟地敬着。杀猪师傅叼着香烟走进猪栏，瞟了肥猪一眼，说这黑毛猪虽不比白毛猪抢眼，但结实着哩，连毛带屎少说也有三百多斤。经验老到，口气十分自信，说得东家是一脸的光彩和幸福。

　　杀年猪讲究的是一刀见红，一次毙命，不兴补刀，如一刀未捅死肥猪，则是东家来年家运不顺的预兆。这是大家所忌讳的。所以，杀年猪不比平时宰猪，杀猪师傅特别小心慎重。饲养了快一年的猪儿马上要被杀了，负责打猪草、喂猪食的主妇眼圈红红地点燃神香黄裱纸，当屠夫捅刀时，她在一旁“哦啰啰”地呼唤着猪儿，送嚎叫挣扎的猪儿上路，眼眶里盈满泪水。此情此景，多少有点令人心酸。是啊，人非草朩，孰能无情？主妇毕竟饲养这猪儿十来个月哩。屠夫一阵褪毛、开膛破肚之后，一过秤，连头带脚二百六十三斤，男人夸奖屠夫好眼力，屠夫则夸东家常年辛劳有收获。

　　腌腊肉，则是男人的活儿。将要腌的腰梁肉和毎只重达二十来斤的猪头及前后四腿，上下左右撒上食盐，反复揉搓，再将其平整码入大瓦缸内，上面压上百斤重的石头或磨盘，腌上四十天则可起缸翻晒。这样重的体力活，非男人莫属。

　　吃杀猪饭，在热诚好客的徽州村民眼里，是一年一度春节前的重头戏，也是各户之间交流感情、重续旧好的联络契机。尤其是在三四十年前物资匮乏的岁月里，吃一餐杀猪饭不啻是大人小孩大快朵颐的年夜饭。无论肉猪大小，家家请客，已成惯例。宁可漏一村，不可漏一户，一家一个，户户必到，少则四五桌，亲朋多、交际广的则十几桌不等，同结婚、竖屋办喜宴一般。酒席上的菜肴全是猪身上的东西：香喷喷的猪血汤、爽口的炒猪肝、鲜美的爆腰花、可口的酸菜炒肉片、油而不腻的米粉蒸肉、口感正宗的红烧大肠、老少咸宜的萝卜烧肉等等。酒过三巡，菜上五道，好酒量者则重新拼桌，猜拳行令，吆五喝六，划起拳来。这划拳也有规则，有开头带“哥俩好”、“宝一对”的，也有不带好直奔主题的，还有“素拳”、“花拳”之分，尤其是那花拳，两人边唱小曲边猜拳，抑扬顿挫、平仄有韵，和民歌比赛一般，场面好生闹热。酒足饭饱之后，贤妻扶着醉人归，则成为乡村夜幕中的一道风景。

　　徽州人历来重情感，讲道德，做人做事中规中矩。毎家办杀猪饭酒席，首席非德高望重的老族长、大舅爷、村里小学教师、杀猪师傅、老亲家们莫属。所以，春节前的这些日子里，他们理所当然地成了东家接、西家请的座上宾，如有事难以分身，则被看做是不给东家面子。说归说，做归做，盛情的东家按照旧例，得给未赴宴的一家送上一碗萝卜红烧肉或者一碗猪血汤，以示补礼。

　　一年一度的请吃杀猪饭，成为古老徽州沿袭至今的乡风俚俗。它吃出了乡村的团结氛围，吃出了邻里的友善和谐，吃出了亲朋好友情真意切的情感，吃出了渐行渐近热辣滚烫的年味。

　　如今，一些风景区如水上漂流景点，为使淡季不淡，在寒冷的冬季推出了“吃杀猪饭”的旅游新项目。“乡下猪肉好吃”，已成为定律吸引着城里人的味蕾，他们相邀结伴，开着自家车，一路同行。在乡下看杀年猪，吃杀猪饭，大饱眼福口福之后，还要买上十斤八斤带回去，存入冰箱慢慢食用。“吃杀猪饭”已成为老徽州、新黄山水上漂流景区冬季的一个新亮点。

　　信息来源：黄山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