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工酒·流水席·圆工酒

　　□ 韩文杰/文

　　徽州民谚：一人不喝酒，二人不赌博。 ——题记

　　德厚叔的一双儿子齐刷刷二十开外了，娶媳妇在即，自然先得把新房盖了给新人备好小窝。地基早先几年打好了，考虑到自己大字不识几个，凡事请人帮衬把关，劳心费力，老人决定一把包给邻村的施工队。

　　合同是年前就签好的，徽州的习俗，年后过了正月初七“人生日”即可动工。初八不用挑就是个好日子，一大早，德厚叔就吩咐荷叶婶准备饭菜置办开工酒。“不是说全包么，一手付钱一手拿钥匙，咋还办酒席?”荷叶婶不解。

　　德厚叔一声断喝：“头发长，见识短，要算计，谁算得过做手艺的?”德厚叔自个做石匠，走村串户开工酒喝过不少，自家盖新房不备开工酒岂不让人笑话。再说了，儿子娶媳妇还不得求人，就这么落个刻薄小气的坏名声，往后可怎么央人办事。

　　好在荷叶婶一点就透，知道“十包九不清”这个理，德厚叔话音未落，她就一脚跨出火箱去忙活开了。

　　徽州山逼水激，道路曲折狭窄，运送材料耗时不少。盖幢新房，快则大半年，慢则三五载，工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零零碎碎，杂七杂八的事儿数不胜数，岂是一纸合同可以写得清。针锋相对，锱铢必较，必然两败俱伤，徽州人最讲究情义，契约之外，细枝末节的事非酒席上交流补充不可。盖新房从古到今都是大喜事，德厚叔本着吃亏是福，以退为进的心态，诚心请吃;工匠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哪有不知进出里外，恭谦礼让，让实诚人吃亏的理?清冽冽的酒水呵，可不就是一点就燃的燃烧剂，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相互原谅包涵，有什么疑虑困惑不能在酒桌上交流谈妥?

　　听闻施工队的木工、砖工、漆工、水电工之间早先有嫌隙，一旦施工时各自为阵，不互相协调配合，误工费料，到头来吃亏的还不是自家?德厚叔酒醉心清，可不就得借着酒兴在桌面上把话说开了，换回工匠们一句诚心实意的承诺：“您老的事，就是自家的事。看在您老的面子上，天大的委屈，我忍了……”

　　俗话说：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开工酒席上“统战”工作做得细致入微，工程进度自然顺风顺水，一蹴而就，短短十天3米多高的四面墙就砌得四平八稳，钉完模板，扎好钢筋，就等浇筑混凝土。考虑到大热天混凝土凝结快，浇筑时只能连续作业，换人不停工，午饭只好就地将就。

　　荷叶婶在工地边支出张小方桌，摆上白瓷盘，从白铁锅、洋瓷盆里舀齐满满一桌菜。不耐饿的年轻小伙饿牢里放出来似的一拥而上，围过来盛饭搛菜，蝗虫抢食般风卷残云，三下五去二，一桌菜就扫个精光。酒水么，对酒瘾大的人来说，酒水就是精神鸦片烟，不咕个三两口干活没劲，但由不得你“徽式喝法”浅酌慢饮，得学“鲁式喝法”梁山好汉般端起碗来三五口喝个碗底朝天。只是这边酒瓶盖一揭开，酒香漫溢，那边正干活的壮年酒鬼肚子里酒虫蠕动，哪有心干活?荷叶婶瞅了，麻利地舀出第二桌菜……到第三、四茬菜上桌，压阵的就剩些把关掌舵的中老年人了，出力的重活不赖他们，酒水自然喝得温柔些，看着同龄人的新房拔地而起，眼里满是期待与祝福。

　　就像一口一粒慢悠悠嗑瓜子，怡然自得，风味十足甚而大快朵颐品尝瓜子饼，这种上望得见天，下踏得着地的露天酒席没有一般酒宴的繁文缛节，纯粹为填饱肚子敞开大口吃喝，座中人嬉笑连天，无拘无束，悠哉悠哉，快哉快哉。

　　两三场流水席喝过，再过三五个月，春去秋来，青灰的瓦、雪白的墙、敞亮的窗，一幢徽味十足的新楼房从内到外焕然一新矗立在人们眼前，左邻右舍赞不绝口，德厚叔老两口乐不可支，圆工酒自然紧锣密鼓筹办上了;工匠们起早贪黑忙活大半年，肚子里早“荒”了，也盼着来场饕餮盛宴弥补肠胃的“亏空”。

　　圆工酒喜庆而丰盛。一场好事从头到尾平平安安、一帆风顺甚是难得，东家作账(欠债)摆酒也乐意。同场干活、同桌喝酒也是缘份，不同工种的工匠们推杯换盏之际，少不了交流切磋盖新房过程中可圈可点的经验，温故胼手胝足、携手合作的美好时光。人生难得几回醉，大家都乐呵，酒桌上撂倒几个才显得东家大气呢。

　　一幢时髦新潮的新房就是一个金光四射的样板，一块熠熠生辉的金字招牌，下家对你的手艺存疑，大大咧咧告诉他：“××村×××的新房我们盖的，得空去瞅瞅……”气定神闲之余，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信息来源：黄山日报

　　稿件由黄山市台办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