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西古乐又叫洞经音乐,讲求玄虚、静淡、超然的意境。“洞经”系道家经典的统称,洞经音乐用于道教的礼乐活动,兼有养身之效,是故唐宋时期盛行中原,明清之际流传各地,官绅文人争相谈演。晚清以降,古曲式微,逐渐失传,中国古代音乐史也因此被称作“一部无声的历史”,令人扼腕。
然而,“礼失求诸野”,纳西族聚居的丽江却以她偏远闭塞的地理环境和族人喜文嗜乐之风,将洞经音乐奇迹般地保存下来,并进行了创造性融合,发展成风格独具的纳西古乐。它既完整保持着洞经音乐的庄重、古朴、纯正,又吸纳了宫廷音乐的典雅,同时糅入汉曲丝竹乐韵和纳西民歌色彩。它是艺术,也是历史,更是生活。当外面的世间沧海桑田地覆天翻之时,关山重叠中的丽江人依然焚香品茗,静听古乐悠扬。
不过,让这块“活化石”真正出土并走近现代人的,是滇西一位传奇人物宣科。现年6 7 岁的宣科是汉藏婚姻的结晶,毕业于教会学校,5 0 年代初在昆明市文工团担当乐队指挥,与时任钢琴伴奏的傅聪是一对黄金搭档,因“出身问题”含冤入狱2 8 年。出狱后,这位“大研一怪”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抢救纳西古乐。蒙老艺人相助,他发掘、整理出数十支曲子,重建了拥有数百年历史的大研古乐会。1 9 9 3 年秋,古乐会晋京首演,中国的乐坛权威们谛听此乐,莫不称绝,有的“感极而泣”。原中央音乐学院院长赵 说,纳西古乐当属国宝,将对我国音乐史和音乐民族学研究产生重大久远的影响。两年后,宣科一行赴英演出,一曲惊世,场场“爆棚”,英伦各界谓之“盛世元音”、“未被污染的中国严肃音乐”。迄今,这支特殊的乐队已演奏千余场,近6 0 个国家和地区的数万名爱乐者不远万里赶赴云岭深处,亲聆这高古曼妙的天籁。
演奏会设在大研古城的一座前清民宅,青瓦白墙,五花石阶,门前铺着厚厚一层新鲜松针,清香软滑,脚感异常舒适,据说这是主人特为远客准备的见面礼。观众席是一色的矮凳条桌,古旧而整齐。
少顷,乐师们长衫马褂,缓步就座,其中多数已届耄耋,然童颜鹤发,胸前美髯展示出一种久违的古风。出任指挥兼主持的宣科一袭蓝袍,温文儒雅,先后用中、英文娓娓道出古乐渊源,不时地妙语如珠,幽上一默,引得掌声笑语不绝。
乐师以一支名为《八卦》的曲子启幕。随着一声苍老悠然的“八——卦——”,只听一锤响锣,乐音四起。全场灯火明灭,香烟缭绕,管弦杂错,琴瑟妙和。《八卦》系“经腔”,浑厚低沉的男声齐唱确如道家弟子诵经,庄严肃穆,让人不由危坐细听。古乐唱曲迥异于一般歌咏,发音不用腹腔,全靠嗓子,且一律采用慢板。乐器也都是些久已失传的古董,最老的一件青铜法器“钵铃”已有4 0 0 多年,余音绕梁;其余如曲项琵琶、人面竹低胡、“苏古笃”(古波斯诗琴)、波伯(筚篥)和云锣、大鼓等,均饱经百年风霜而完好无损。
音乐回环往复,或幽眇或激越地飘荡着,那是远古的回响,是上界的低语,是心灵的叹息。乐师们闭目演奏,轻声吟哦,已入忘我之境。最终,乐曲以出人意料的美妙旋律倾泻而下,渐行渐远渐止。
曾有史家称,作为音乐,《浪淘沙》连同其他一些唐宋曲牌早已亡佚红尘,只保留了歌词即文学形式。但在丽江的这个月夜,听到了《浪淘沙》的原曲演唱。笙箫磬钹齐鸣,几位身着纳西服饰的少女随乐唱词:“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但听檀板缓叩,清歌婉转,以女声抒悲怆,于此时此境,格外撼人心魄。恍兮惚兮间,听者仿佛逆穿时空,回溯到波澜壮阔却血泪斑驳的历史之河。
民族文化的魅力在于其独特性,唯有守持这份独特性,并通过交流和传播不断地加以弘扬,文化才能从中双倍地受益。作为“昨天的音乐”,纳西古乐也许是历史留给我们的又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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