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地名的“源、洞”味儿之二：说“洞”

　  □ 洪 琳 王 珏

　　据黄山市各区县地名录记载，以“洞”为地名的村落名共有9个，如歙县的长洞、古洞、汉洞，祁门的仙洞源，黟县的洞上等。其中的“洞”，也和“源”一样是一个徽语词，下面逐层剖析。

　　一、“洞”的源流小考

　　“洞”在金文里写作“公式”。籀文作“公式”，外面是“公式”（同），里面是“ 公式”（水）。小篆作“公式”，是左右结构。其中的“同”字，甲骨文作“公式”，金文作“公式”，小篆作“公式”，既是“洞”的声旁，也是形旁，表示一齐发声，有回音。据此，“洞”的本义是“有水流、会发出回音的巨大岩穴”，后来演化出“幽深”（洞房）、“明了”（洞见、洞悉、洞若观火）等义项。

　　但是，“洞”的以上义项也解释不了古今徽语里的一些地名词。

　　二、古代徽语地名里的“洞”

　　（1）山洞

　　《旧唐书》卷一三二记载：“时宣、饶二州人方清、陈庄聚众据山洞，西绝江路，劫商旅以为乱。芃乃请于秋浦置州守其要地，以破其谋。”既然是“聚众”而能“西绝江路”，以致惊动官府发兵镇压，估计其众当不在少数，因此仅仅占据一个或数个山洞恐怕难以居住如此众多的人马。因此，这个“山洞”显然不是岩洞之义。

　　（2）宣城、黟、歙诸洞

　　《隋书·郭衍传》记载：“隋朝开皇十年(590)，郭衍从晋王杨广出镇扬州，为总管，领精锐万人，先破江南逆贼，大获舟楫粮储后，仍讨东阳、永嘉、宣城、黟、歙诸洞，尽平之。”从浙东的东阳、永嘉（今温州）到安徽宣城、黟县、歙县约两千里之间，“逆贼”应当不可能仅仅居住或活动在“诸洞”中，此“诸洞”也绝非山洞。

　　（3）新安洞

　　《旧唐书·王雄诞传》记载：“歙州首领汪华，隋末据本郡，称王十余年，雄诞回军击之。华出新安洞口以拒雄诞，甲兵甚锐。雄诞伏精兵于山谷间，率羸弱数千人当之。战才合，伪退归本营。华攻之不能克，会日暮欲还，雄诞伏兵已据其洞口，华不得入，窘急而缚而降。”新安洞地址当在由浙江入新安的要道之处，“其洞口”当是军事关卡所在。再说，汪华“甲兵甚锐”，王雄诞仅羸弱就已经数千人，精兵应更多，如此规模的两军交战不可能选择一个山洞的洞口作为厮杀的战场，据此可知，此“新安洞”也一定不是山洞。

　　（4）帮源洞

　　浙江淳安的方腊洞，百度百科介绍说，“方腊洞深22米，内分上中下三层，可容五、六十人。”这个方腊洞，古代名为帮源洞。据宋杨仲良《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一四一记载：“睦州青溪县（今浙江淳安县）有洞曰‘帮源’，广深约四十余里。”当年帮源洞之战时，方腊军队有20万，估计政府军也不会少于这个数。显然，即使将百度百科所说的方腊洞再扩大百倍、千倍，40万大军连站也站不下，更不说冲锋陷阵、大动干戈了。换言之，百度百科所说的方腊洞，说破天也只能作个临时指挥所，而真正的方腊洞也就是帮源洞，必须像《通鉴长编纪事本末》所说“广深约四十余里”，才有可能供40万大军一决雌雄。然而“广深约四十余里”之大的山洞是闻所未闻的，所以这个洞也必然不是岩洞。

　　（5）石台洞、威平洞

　　马步蟾《徽州府志》卷四记载：“后唐石台洞贼破陷州城，次年始平。至大宋宣和庚子，威平洞贼方腊窃发，攻陷徽州，烧劫殆尽……”此条同上。

　　（6）汉洞

　　许承尧《歙县志》记载：“汉洞，在仁爱乡，初入甚隘，中即夷广，上有屯聚遗迹。”马步蟾《徽州府志》卷四之四又说：“汉洞院，在仁爱乡富资里，大中二年建。此地初入险狭，其中夷广，傍连簸箕山，山上有昔人屯聚遗迹，坏垣废瓦，可数百家。”这是两部徽州乡贤编著的地方志，一位说汉洞“初入甚隘，中即夷广”，另一位说“初入险狭，其中夷广……坏垣废瓦，可数百家”，显然这也不是一个山洞的规模所能容纳得下的。

　　三、当代徽语地名里的“洞”

　　至于当代徽州话里带“洞”的地名，我们从黄山市各区县政府1986年编纂的地名录里查到9个以“洞”为通名的村名，它们是：歙县的古洞村、长洞村、源头洞村（源头村的旧称）、向坑洞村（向坑村的旧称）、弯洞坑村、长洞村（又名“长联”）、汉洞村，祁门县的仙洞源村、仙洞源张家村。这9个村庄里的居民古今都不住在山洞里，而且据方光禄先生考察，村里及附近根本没有山洞。所以这些村名里的“洞”也一定不能解释作岩洞，所谓整个村落建筑在山洞里，更属子虚乌有之说。

　　至此可知，徽州及其周边地区，从古至今都有一些以“洞”作为通名的地名。虽然世界各地古今都有以天然或人工山洞作为民居的现象（最古老的恐怕就是北京山顶洞人了），但由上面的分析可以得知，古今徽州以“洞”为名的地方都不是天然或人工山洞，而是《歙县志》和《徽州府志》所说的“初入险狭，其中夷广”的山谷中狭长型平原。但这个义项现在已经成为历史陈迹，而其转指义“坐落于其中的村落”则仍然保留在歙县一带的村名里。合而观之，徽语“洞”应该有如下五个先后出现且彼此相关的义项：

　　①岩洞；

　　②幽深；

　　③（观察或理解）清楚，透彻；

　　④山谷中狭长型平原；

　　⑤坐落于山谷中狭长型平原上的村落。

显然，义项④显然由义项②经过转指而来，义项⑤由义项④经由转指而来。而且，最后两个义项都是普通话所无，而徽语独有的方言义项。遗憾的是历代辞书都不曾将这两个义项列为“洞”的方言义项，原因可能是过去对徽语研究不够，宣传不够，因而影响不大。

信息来源：黄山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