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歙砚与文人砚

发布时间:2022-08-08 16:15:49

□旌德 方鸿笑

从敲击第一块石片开始,周口店人开始了石器时代。尔后,古巴比伦、古埃及、古印度等文明也渐渐凸显。

时光流转到今天,其他文明遗城皆在,竟成废墟,石头上记载灿烂的斑驳铭文,如今已成历史尘埃,令人无限叹喟。

惟我华夏文明之灿烂,彷如星河,皆为世界翘楚,异域仰慕。

但在华夏民族重道不重器的儒文化氛围中,器或物的制作一直被视为不登大雅之堂的雕虫小技,并称作者为“匠人”。在古代典籍中,哪怕是对于“匠人”的成就与贡献的记载也难得一见,史籍中也仅有《周礼·冬官考工记》与《天工开物》数种而已。而文字行间,寥寥数语,抑或只字不提。

这种境况,就像画家与花匠一样,两者是不公平的。当然,古希腊的雕刻家们也归为民间工匠一类,就连大名鼎鼎的雕塑家、画家和建筑师菲迪亚斯,也因为是“工匠”身份被哲学家柏拉图所瞧不起。

再回到中国,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说道:“自古善画者,莫匪衣冠贵胄、逸士高人,振妙一时,传芳千祀,非闾阎鄙贱之所能为也。”这话能看出他对画工这个群体的偏见和鄙夷。

纵观祖国历史,从早期文明的彩陶青铜纹饰,到帛画、漆画以及画像石、画像砖,无不例外的都是“率由画工(匠)所为”。其中不乏家喻户晓的吴道子、杨惠之等等,如善画鬼神的释智瑰、擅画人物楼台的释楚安,还有释法明。再有被称为“白画高手”的吴道子的弟子思道,更多的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和尚,甚至有绣花女工。

再回到砚,文人砚。中国的砚与文人,似乎生来就结有不解之缘。盛唐之时,有关砚的赞誉便不时出现在文士的诗章里,至宋代,爱砚,藏砚,论砚乃至于入砚的文人层出。宋明有许多文人参与制砚,如苏东坡、米芾等,自己选石、刻铭,创作出一些著名的文人砚,使砚从实用上升到鉴藏与赏玩。到了清代,由于皇帝的喜爱,砚雕风格雕工繁复,已趋向成一种贡品。但在皇城之外,纪晓岚、高凤翰、金农和吴昌硕等都参与了制砚,从而升华了文人气息,使砚达到了新的艺术审美意境。

从工匠成为文人砚的名家,古今寥寥。让一个文人入砚,制出文人气息的砚,这一过程十分艰难,哪怕他已经是教授,学者。比如刀的轻重掌控,该深一点,掌控不好,你一刀打下去,会深出三点乃至于五点来。还有那圆刀、平刀、大刀、小刀,一刀下去可以浑融无迹,亦可以机锋毕露,何时,何砚,该如何下?

于是,提到陈端友先生。他是绕不开的人物,在我国制砚史上成就突出、极富独创。其一,在制砚界都在制作相同或相近的砚雕时,他另辟蹊径,以写实手法开创了前所未有的新天地。其二,拓宽了砚的表现领域,尤其在技艺上多有新创,堪称古今独步。第三,取砚雕语言之精华,始终围绕砚做文章。创新建立在深层次了解砚的基础之上进行,这和时下一些轻视制砚功夫,套用石雕、绘画语汇于为砚的作法有本质上的不同。作为海派风格的开山鼻祖,陈端友存世之作仅有数十方砚。当代的中国砚林,太需要有甘于寂寞专意技艺的人,真的太稀缺这样的奇峰。

陈先生可谓在砚雕艺术的某一方面登峰造极,但是,他刻的砚不是文人砚。我敬重的砚雕名家,但从未谋面的方见尘先生,他没有沿着陈端友的熟路继续前行,而是另辟新境,开创了让砚林刮目的歙砚奇篇。方氏家族乃徽州歙砚世家,人称“徽州一怪”的方见尘,不仅能画,兼而能书,能刻,有理论高度。他是一粒火种,弟子有千人之众。据传他少时刻砚,常刻到鸡鸣拂晓,五更起来拖着板车进山打柴,还在口袋里藏几方小砚台,不时琢磨一下。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年仅二十来岁的他,就携着心爱的石头,登上了《人民画报》。其作品多富抽象现代感,兼工带写,亦喜保留石材天然之风韵。著名作品有《天官赐福》、《芭蕉习书》、《达摩面壁》、《剑魂》、《睡美人》等。他在砚石上已刻有不少作品,这些作品已然有文士味、书卷气。方见尘先生仅过花甲之年,谈艺术风格为时尚早。但我相信,他的作品仅仅是尝试、探索,他会朝着文人砚方向引领出更大的风潮。

我亦是歙砚雕刻的一名“匠人”,深知文人砚的高度,并非文人就可制出文人砚。如当代花鸟画家唐云藏砚无数,但他只参与设计过古砖砚与瓦当砚,请其弟子叶维忠及友人沈觉初、徐孝穆制作和刻铭。但唐云从未设计过石砚。著名红学家冯其庸也爱藏砚,与砚雕师也有接触,但只是进行过肤浅的合作,没有什么成就可言。启功、赵朴初等只是为砚石题过诗词而已。

文人砚,是文人的砚,需要的不仅是手头的那点技巧,更不是附庸风雅刻几个字,题几行款,铭刻几个红印便可得来。文人砚,出淡雅,去陈腐,再现的是素朴清新,流淌的是文人心性,浸润的是士人斯文,一洗“匠人”习性,不哗众,不取宠,融于形,合于砚,砚里砚外蕴涵有文人风韵,文士气息,是具文化味、书卷气的一类砚。

我深知,此文写出,会不合一些人的心思,不对一些人的口味。在此,向歙砚圈的前辈和道友说一声,我深爱着歙砚,很开心能看见歙砚在某一天能与新安画派一道,如夜空烟花,绚烂于天。

信息来源:黄山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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