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头社火

　　□ 屯溪 汪晓红

　　在徽州，宗法制度对徽州文化的形成及社会的发展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为了巩固宗族势力，增强族人的凝聚力，徽州人往往聚族而居，建宗祠、修社屋，自发组织开展各种祭祀、打社会(社火)的活动，以祈福平安，联络族众间的感情，巩固宗族势力。

　　我在整理徽州历史档案的工作中，曾接触到一份《富溪大社总收支帐目》的档案，该档案详细记录了富溪大社的帐务和祭祀收支情况。“大社”原是古代天子为群姓祈福报功而设立的祭祀土神、谷神的场所，后衍变为民间组织，是族人精神的依托。每次活动族人们都是有钱的出钱，有物的出物，尽心尽力，这种积极参与的热情延续至今。

　　今年正月初六，朋友程先生打电话给我老公，邀请我们参加婺源溪头乡他老家初七举行的“人日迎社公”祭祀活动，我马上想到档案中的“富溪大社”，决定随同前往，实地体验一下，探个究竟。

　　正月初七一大早，天空淅淅沥沥地下着雨，车子在高速上行驶得较慢，车窗外雾朦朦的，一排排粉墙黛瓦的徽式建筑隐约在青山绿水当中，偶尔还有少量金黄色的油菜花点缀期间，煞是好看。

　　下了高速，汽车拐进乡间公路，在导航仪的指引下，我们顺着弯弯的山路，沿着溪流而上，大约五六公里就到溪头了。

　　在溪头乡人民政府的停车场，前来接应的程先生告诉我们活动快要开始了。“天下雨活动可以继续进行吗?”我有些疑惑地问道。他说没事的，(社)稷公会保佑活动顺利进行的。程先生非常自信地说着，我将信将疑，心底却是盼着活动能如期举行，也不枉我们此行。

　　程先生还要等候其他友人，让夫人带我们先去社屋等待。在她的引导下，我们一行沿着一条小溪边的石板路进了村，水街的两边保留着徽州古老的建筑，层叠的马头墙，历经沧桑依旧昂然挺立，墙面在岁月的流逝中留下了斑斑驳驳的印痕，沉淀着村庄的记忆。

　　水街不长，很快我们就来到一幢背靠大山，外观保存完好的徽式古建筑面前，精致的雕花门楼，大门两边贴着大红的楹联，显得格外喜庆。“这就是社公坛，听说还是江南最大的社屋，是祭祀社公的。”程先生夫人边说边带我们进到里面，跨进大门才发现这社屋是典型的徽州民居结构，它坐北朝南，共分三进，前厅、里厅，中间是天井，连接前后厅有回廊，四水归源的天井内还有一条石板路从前厅直通里厅。里厅正中设了神坛，点着高香。二边竖着旗幡。黄色旗幡上的“溪源大社”大字赫然醒目。厅的四周挂着福、禄、寿等字画，里厅的大柱有板刻的楹联。墙面上张贴着前几次祭祀的收支明细单，公示众人，内容同我在档案中见到的差不多。

　　天空还在飘着绵绵细雨，好像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这时村里参加活动的村民也陆续赶到，做着各种准备，分发服装、道具，测试音响……进来时稍显冷清的社屋现在已经热闹非凡了，锣鼓声、音响声、炮竹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气味，村民们个个洋溢着纯朴的笑容，见到我们热情地招呼着，一位长者还主动给我介绍起祭祀活动的情况来。

　　传说远古洪荒，世间本空无一物，后来女娲创世，先造六畜鸡狗猪羊牛马，第七天造出了人，因此，大年初七被当作是人的生日，俗称“人七日”。我国传统中，人们都会用不同的方式庆祝这个节日。而古徽州的婺源县下溪村(也称溪头)，却将“人七日”和“社公”祭祀连在一起，可谓风俗独特。

　　社公掌管土地，庇护五谷的丰熟，神虽小，百姓对他却是顶礼膜拜。下溪村自古就流传一种驱鬼逐疫、迎神纳吉为目的的原始祭祀活动——迎社公。在村民大脑中，社公能驱鬼逐疫，给人们赐福消灾，是村民的信心的寄托，灵魂的归宿。

　　下溪村里曾经建有大小10座宗祠和不少庙宇，在文革的浩劫下无一幸免，唯独留下了这现存的最大社庙——下溪社公坛。

　　正当我们聊得起劲，朋友程先生带着其他的客人到了，我一抬头发现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太神奇了!我心里暗自称奇。

　　这时，刚才与我交谈的老者，拿着话筒高声宣布迎神仪式开始，顿时锣声响，鞭炮鸣，金锣开路，一对童男玉女分执两个大红灯笼走在前面，两块“回避”字样的牌子喝道显威，而后，前往迎接社公的“珠珑大轿”便开始缓缓而行，紧随其后的是全副銮驾(12件)，其制式如同帝王御用仪仗，有日月宫扇、铜锤、斧铖等，威严壮观。接着是迎神的队伍，各执5面龙旗，颜色分别是：青，红，白，黑，黄色，象征五方五土。我们和当地村民一起尾随仪仗队出发前去村口大树下的社公小庙迎接社公。由于前往村落水口小庙的路比较狭小，整个迎神的队伍只能在下溪村的下桥等候，由几位长者提着灯笼前往社公庙接社公上轿。接社公的人在庙里虔诚朝拜，并占卜神灵是否愿意上轿。在征得社公应允后，迎神者才将写着“溪源大社社稷明公尊神”的神牌，从小庙的神位上捧下，跪着放进迎神的“珠珑大轿”中。

　　随着社公进轿，游神赛会正式开始。从第一声金锣响起，爆竹声就此起彼伏，延绵不绝，仪仗队的爆竹不曾歇。社公游到哪，哪便有村民在门口放起烟花和爆竹迎接社公神的到来，一时间，整个村落被香火的青烟和爆竹的硝烟弥漫着，氤氲着!只见老人一脸的肃穆和虔诚，嘴里念叨着他们最最关切的愿望，或者是孩子的安康、孩子的前程和来年农作物的收成，孩儿们则是一脸的欢乐，在游神队伍之间来回地穿梭着、奔跑着……

　　珠珑大轿载着社公在村里巡游一周后，被迎进下溪村社公坛。此时等待祭拜的村民早把社公坛的祭厅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家都希望能上到第一炉高香，能得到社公特别的眷顾。珠珑大轿一落地，村民们便自觉让道分立于公坛两旁，恭请社公菩萨落座。

　　程先生的父亲担任今年活动的主祭，等到社公菩萨落座后，主祭便宣读祭文。祈求社公保佑一方村民五谷丰登，保佑国泰民安。祭文结束，村民便开始争先恐后地虔诚上香、捐款。社公菩萨从正月初七到十五都供在公坛接受村民的朝奉，十五之后才社神又被送回小庙。

　　整个活动仪式在热热闹闹中结束，程先生在社公坛门口等着我们，满脸是兴奋的表情。

　　今年是举行祭祀社公活动的第四个年头。程先生是恢复溪头游神赛会这项活动的策划者，是新安医学的传承人，在行医之余热心于徽文化的研究，把文化传承视为己任，多年前就开始整理村落现存的文献，梳理村里老人珍贵的口碑，做出了一份恢复“人日迎社公”的可行性报告并得到政府有关部门的支持，使中断60年之久的游神赛会得以恢复。

　　此次溪头的祭祀社公活动，使我对徽州民间祭祀社公活动有了更为直观的感受，更希望这种非物质文化内容能被更多人了解，理解，得到更好的传承和保护。

　　信息来源：黄山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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